第15期序-沉默的奔涌


發(fā)布時間:2013年03月22日 文章出自:行天下 作者: 楊浪濤 

標簽: 青海   戶外天空   

可可西里太陽湖畔的溫泉群。新千年昆侖山大地震之后,長達462公里的地表裂縫貫穿了這個區(qū)域,并形成了新的熱氣泉眼。攝影/楊浪濤

有些地方,無論你去過多少次,記憶總會停留在某一個點上。青藏線于我,就是那個跨過大地震裂縫的身影。

2002年,我們一行三人隨一個測繪小組沿著青藏公路從格爾木出發(fā),一邊測繪一邊往西藏方向走。所謂小組,也就兩個人,一個年輕的小伙子,姓楊,剛參加工作。年長的是組長,老周,一個壯實的甘肅漢子。

青藏公路是通往西藏路況最好也最安全的通道,繁忙而喧囂。然而一旦離開公路,立刻四野茫茫,天蒼地闊。

測繪要時常偏離青藏公路,進入無人區(qū)。我們攜帶了一部海事衛(wèi)星電話,這是唯一能與外界聯(lián)系的通訊工具。為了讓家人放心,我們幾個人每天都會往家里打個電話報平安。每每我們架好電話天線,都會邀請小楊和老周一起打電話。小楊總是欣然地過來給女朋友、爸媽打電話。而老周則不然,“我常年在野外,家里根本不管我在哪兒,有啥話說的?”

老周中學畢業(yè)就參加工作干測繪,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常年在野外背設(shè)備,背都有些駝了。這條路幾乎沒有老周不知道的地方。

禁不住我們的一再慫恿,老周還是磨磨蹭蹭地給老伴打了個電話。他“喂”了一聲,好像老伴那邊倒嚇了一跳,以為老周出了什么事。

老周對著電話嘿嘿地笑了一陣,說沒事,正好方便,就打電話了。

幾天以后,老周和電話那邊的老伴都習慣了經(jīng)常打電話回家,老周在電話里開始絮叨天氣如何,今天又吃了什么,測了什么點。老伴在那邊仿佛更感興趣,問得事無巨細。有一次,老周甚至在電話里給老伴還講了經(jīng)緯儀是用來干什么的。電話放下了還意猶未盡,又給我們講了半天測繪知識。

一晃眼,我們在青藏線上走了差不多一個月。在昆侖山口,我們要進西藏,老周他們返回格爾木。那天晚上,就在2001年地震留下的那條大裂縫邊上,我們坐在一起喝酒話別。老周告訴我們,那次地震8.1級,在這里把大地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青藏公路與大裂縫剛好形成“十”字,路基修補的痕跡仍然可見。

大家喝得酒酣耳熱,老周指著遠處深藍天空下的青藏公路說,“這條路,有時走上一個月,都覺得眼前的景沒變化。所以,貪玩的人從來不走青藏線。干活的人,卻最喜歡青藏線,容易補給,又好走?!笨墒?,也正因為這青藏線天高地闊,路好走,大家都不留神,老周的一個朋友就在這條路上死于車禍。

老周慨嘆著青藏線,一忽感傷,一忽興奮,我們不知不覺地又說到回家。老周突然舉起酒杯來敬我們,“這是我二十多年來最高興的一次出野外”,老周就這么突然地掉下淚來,“這十來年,我都沒和老伴說過這么多話。我一直覺得,自己在家里,是個多余的?!?/p>

這個四十三歲的西北漢子,眼淚就這么在臉上嘩地淌了下來,我們都不知所措。

第二天一早,老周還有些尷尬,匆匆道別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老周慢慢跨過那條大地震的裂縫,顯然有些吃力。好久,老周他們的身影才徹底消失在高原緩緩的曲線中。

眼前,廣袤的灰黃色中只剩下那條深深的地震裂痕,和平整的青藏公路。裂縫渺小卻頑強地橫亙在那里,傳遞著大地深處的能量在這片高原上的用力表達,青藏線就在這傷口縫合處堅定地綿延。

這十字,一縱深一橫跨,一坎坷一平坦,突兀而默契地融合在一起,讓我們慨嘆這遼闊之下的激蕩,粗糙之中的細膩,奔涌之后的依然壯麗。

雖然它沒有旅行者希冀的神秘,然而這就是青藏線,無法忽略,更需用心仰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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