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散記


發(fā)布時間:2014年08月07日 文章出自:地理社區(qū) 作者: 杜明陽 

標簽: 且行且歌   山地   海岸   臺灣   

2012.2.15,下午17.40,晚點起飛近半小時的飛機終于開始下降了。臺灣,糾結(jié)在心中五十多年的那份情結(jié)就要打開,你將帶給我什么呢?

機艙的廣播說,再過20分鐘飛機就會降落在臺北松山機場,地面溫度攝氏多少,華氏多少,請乘客扣緊安全帶等等,很奇怪的感覺,似乎這些聲音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心底里卻是一陣嘈嘈切切的雜亂。透過舷窗往外望,霧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偶爾一股氣流拂過,空隙處便能窺視到一片片建筑物,灰色的吧,有些零亂,又有些破舊,屋頂上無一例外地散布著帶金屬色的圓形物體。再后來,當看見車流在道路上爬行時,機場的跑道和導航燈也出現(xiàn)在眼前。

臺灣,我真的來了。突然產(chǎn)生出赤腳在這片土地上走一走的沖動,當然,僅僅是一瞬間的念頭。

這以后,在類似大腦缺血的呆滯狀態(tài)下,機械地跟隨領(lǐng)隊、導游辦理完各種手續(xù),乘車、用餐、到達首次入住的飯店(在臺灣叫“酒店”的場所通常指特種服務行業(yè),飯店則不提供此類服務),放下行李,才漸漸回復到正常狀態(tài)。

1、臺北的夜

時間還早,剛剛20點半不到。簡單收拾一下,跨上相機,就和老友走出了飯店。

行前在網(wǎng)上查詢得知,赴臺后第一晚入住的友萊大飯店是四花級(大陸叫做四星級),位于中山北路和林森北路之間的雙城街,比鄰士林夜市,是過去“駐臺美軍的聚集地標,見證過那段燈紅酒綠的流金歲月,至今依然風采依舊,浪漫更甚往昔”。

現(xiàn)在,我就站在飯店門外的雙城街上,寒風夾著陣陣細雨,擊打著面龐。除去友萊飯店的門廊和霓虹燈招牌和對面“7eleven”連鎖店能夠按照大陸的習慣稱作燈火通明外,四周都是點綴著些許燈光的漆黑。當眼球漸漸適應了幽暗后,我吃驚地發(fā)現(xiàn),窄窄的街道兩旁竟被破舊的樓宇和低矮的建筑所充斥?;蛟S,稱作破舊還算客氣了,一部分建筑簡直就該叫做破敗。并且一路走去,各條街道都是這樣的景象。是臺北人貧困嗎?顯然不是!對比某些當局者崇尚“新就是好”而大拆大建,恣意毀掉歷史,修建出大片水泥森林來,臺北人的簡約和內(nèi)斂,是不是也間接保護著歷史?如果往更深處思考,這里稍微有點歷史的老宅、老街、名店、夜市、遺跡等,都保留了下來。那些不足百年,擱在成都可能會被空氣錘和推土機對付的老房,在臺北則成了呵護備至的文物。既證明臺北的城市文化的明智,又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對私有財產(chǎn)權(quán)的尊重,迫使最有威嚴的當局也不能爛拆,而只能去維護這里的治安和清潔衛(wèi)生。祖輩們用勞動積攢的成果,才能按照不同的時代得以保留和延續(xù)。飯店對面的一幢小樓墻面上懸掛的標語,醒目地說明即使打著“首都改造”的旗號,在這里也不能恣意而為。我不禁默然,這不是好玩的搞笑,而是實質(zhì)地維護權(quán)益。雖然我不清楚誰是誰非,但起碼可以聽到民眾的聲音吧。誠然,在大陸也保留了一些歷史極為悠久的老街、古鎮(zhèn)??杀戎F(xiàn)存的各種構(gòu)筑物,斷代的痕跡實在太明顯,太多太多的都市、鄉(xiāng)鎮(zhèn)歷史就此湮滅了。如果有一天,我們的后代問:是不是古人到今人的跨越就是這樣沒有傳承而一步跳躍時,我們又該作何回答?

街道都很窄,不論樓宇是高還是矮,幾乎都黑燈瞎火的,既沒有輪廓燈,也沒有各色的射燈去打扮它們,我猜,正像大陸人難于理解這種暗淡一樣,臺北人怕也很難理解什么是光彩工程吧。如果沒有五光十色,不停挑逗著眼球的的店招,臺北的夜會很黑,很暗淡,甚至可能嗅到一股陳舊的霉味。就像那些穿著簡約不事張揚的女人,非得仔細打量,才能發(fā)現(xiàn)那隱隱透出的氣韻。我想,怕只能在這里住上一段時間,才能真正透過這些簡樸的外殼了解到真實的氣質(zhì)吧。

街道也很干凈。假如不是陣陣的雨絲帶來的水漬,就是席地而坐,怕也不會坐一屁股污漬。比之每隔不遠就設置垃圾桶的成都,這里的垃圾桶很少,地上卻極難見到隨手丟棄的包裝紙、塑料袋、煙頭口痰、瓜子殼之類。后來聽導游介紹,臺灣的清掃工人只是在每天清晨打掃一次清潔,此后就全憑民眾自覺維護。成都何時做得到呢?期盼著。

在離士林夜市不遠處的晴光里,樓面下有幾處漆黑的門開著,看不見店招,僅僅是里邊露出一點點燈光。好奇的老友伸頭進去望了一眼,我則忙于找尋拍攝的對象,沒有在意其他。突然,聽見一連串叫聲,追著老友的腳步與他同時向我走來。終于聽明白了,是在叫“おじさん(老先生)”。我轉(zhuǎn)過身來向老友走去,一位穿著時尚,年約30來歲的少婦也幾乎同時來到了我們身邊,用日語說“ご必要のマッサージサービスやその他のサービスがありますか?(你們需要按摩服務和其他服務嗎?)”,她一連說了兩遍,我大致理解了她的用意,故作茫然地用臺式國語拉長聲音回答她“聽不懂啦”。夜色中,我注意到這位媽媽桑有些失落地樣子,一句話也不說,轉(zhuǎn)身走了回去。對著她的背影,我舉起相機又放下來,最終沒有按動快門。隨她去吧,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卻要在這樣的場所謀生,也許她(她們)也很不易。

夜色下,路口沒有一個警察,只有紅綠燈按照程序在自動轉(zhuǎn)換,但無論是飛馳的車輛還是行人,都自覺地遵守著綠燈行紅燈停的規(guī)則;夜市上,聽不到高聲叫賣的攤販,也見不到海談高論的食客,只有烹飪油鍋的滋滋聲和油煎臭豆腐熏人的氣味,飄得很遠很遠;道觀里,幾位香客默默地投入香火錢后,自己取用了香燭在香案前敬獻,嘴唇蠕動著,或是在祈禱什么,坐在門口的道士一直在閱讀著手中的卷帙,就像一切都不存在那樣;小巷盡頭的樹影中,似有情侶在長椅上依偎……

臺北的夜,竟然這樣的平淡,平靜,內(nèi)斂。當清晨的第一抹陽光撩起她的面紗時,又該是怎樣的一幅畫面呢?回到飯店時,我在想。

2、臺北故宮

早就從有關(guān)的介紹中了解到歷代的珍寶多藏于臺北故宮,也曾經(jīng)見到過介紹這些珍寶在抗戰(zhàn)期間轉(zhuǎn)運、保護的艱辛與不易,尤其是在極為緊張的時刻抽調(diào)出運力和人力把這些不可能售賣的珍寶運往臺灣,是基于什么樣的考慮,這中間都交織著何種情愫?站在這些寶物前,能不能感受到歷史的長河川流而去?身為華夏族群的一份子,是否能夠因祖先創(chuàng)造出如此璀璨的文明而自豪,進而激發(fā)出傳承與發(fā)揚的沖動?去臺北故宮的路上,我默默地問自己。同時也在猜想,其他人此刻是什么心態(tài),會不會只是希望看看稀奇,私心里哀嘆為什么不能屬于自己;抑或希望感受一番高品位的藝術(shù)洗禮。

乘坐的大巴正好在臺北故宮前遇到了紅燈,隔著車窗,我拍下了這張照片:

蒼翠掩映下的臺北故宮恰如鑲嵌在這里的一顆璀璨的寶石,即使此刻陰霾漫天,也散發(fā)著熠熠的光芒。淡藍色的琉璃瓦屋頂覆蓋著米黃色的墻面,潔白的大理石欄桿佇立在青石基臺上,門坊處六根大理石柱撐起的牌樓上,中山先生手書的“天下為公”匾額清晰奪目,屋脊的黃色琉璃瓦,似在暗示這里的珍藏多出自數(shù)千年來的皇家。導游一路上都在強調(diào),限于時間、展出數(shù)量限制、人流因素等,只能帶領(lǐng)我們看看現(xiàn)在展出的“精華”,即使是常態(tài)展出的5000件藏品,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個小時里細細參觀。其實每個人都清楚這樣的參觀只能是淡淡地一瞥,但即便如此,那種親近的渴望還是十分強烈,歸屬感和民族的自尊使然吧。

進入館內(nèi)才知道導游一直在說今天上午的參觀人數(shù)接近4、5000人的說法不虛,很容易就感受到臺灣導游的執(zhí)業(yè)態(tài)度和敬業(yè)精神,如果不是一直保持與臺北故宮的預約和情況溝通,不僅他的客人得不得好的服務,他自己的工作也會遇到難于預見的困難??蓡栴}在于,即使是如此簡單明了的工作方式,大陸的導游卻很難見到,僅僅是職業(yè)素養(yǎng)低嗎?我不愿意也沒時間去多想,只是緊緊跟隨著導游和團友,期盼早點進入館內(nèi)參觀。

負一層的廳內(nèi),等待參觀的人流摩肩接踵,到處都是人頭攢動。雖然不少舉著“請放輕講話聲音”牌子的自愿者不斷提示著絡繹不絕的參觀者,但各地方言依然不絕于耳。直到取到所在團借用的講解器,帶上耳機之后,嘈雜的語聲才得以減輕。

導游說,雖然參觀的時間有限,但一定會帶我們見到臺北故宮的“鎮(zhèn)館三寶”:翠玉白菜,東坡肉石和毛公鼎。也是我們有點運氣吧,恰好遇到這三件寶物都在展出,我們得以一睹真容(館內(nèi)禁止拍照)。是不是該以手加額,道一聲慶幸呢?

當天夜里,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這樣的句子“上午在臺北故宮參觀,雖人滿為患,且完全是跑馬看花,但依然很震撼,這兒的藏品實在太精美了!相比之下,在內(nèi)地見到的文物不論是器質(zhì)還是工藝,都差了很多。巧奪天工實在不足以形容那些凝聚著歷史的視野、內(nèi)涵和深刻的底蘊,猶如一幅壯美的稱雄世界民族之林,充滿了睿智的創(chuàng)造力的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讓人流連忘返,不舍離去。但整個展館給人的印象卻是一個巡展會,這些寶物都沒能置身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油然生出一絲感慨,兩岸是怎么也不該分離的,也不應該分離?!?/p>

都叫做故宮,何時不再區(qū)分臺北還是北京?

3、野柳

參觀完故宮,在臺視廠區(qū)的餐廳吃過午飯,我們就在導游的引領(lǐng)下開始了7天的環(huán)島行。

大巴沿著一號公路一路向東北方向開去,到了基隆才轉(zhuǎn)向西北方向的二號公路,臺灣的北海岸出現(xiàn)在眼前了。

天氣很不好,頭頂上鉛云低垂,海面上波濤滾滾,一串一串的浪花簇擁著撲向海岸,嘩嘩之聲不絕于耳;時來時去的雨滴擊打著車窗,呼呼的風聲隔著車窗也聽得有些瘆人。村落和田園不斷地閃現(xiàn),雖然只是遠遠地望著,也容易感到日本殖民時期留下的印跡——日式板房很多(后來在一些小鎮(zhèn)近距離觀察,發(fā)現(xiàn)連街道的布局也帶著日式風格)。田野中有不少水塘和小型水利設施,曲曲彎彎的河道卻只能循著那些岸邊的樹木和高高的草叢隱約看出來??傮w印象是,各處的綠化都很好,映入眼簾的總是一派蔥綠。那些沒有多少樹木的山體上則會看到一片片墓地,中式、西式都有。每過一段,就會見到一座小型的道觀,或孤零零地自處一地,或修建在村落之中,大概不是祭祀媽祖的,就是祭祀關(guān)羽的吧。

大巴在基隆城邊就折向西北方向,驚鴻一瞥地粗粗感覺了一下這座著名的港口城市。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只好把陳舊、狹窄這樣的字眼加諸在她身上,但愿這僅僅是我的錯覺。我猜,也許只有自由行才能真實領(lǐng)略這些城市簡約樸素的緣故吧,旅行社恐怕不會樂意把這樣的風貌展現(xiàn)給游客,畢竟,成都周邊的縣城,也要比這光鮮得多,而這里,更類似天全、瀘定沿途那些路邊的小村,陳舊甚至有些敗落,但綠化很好。

還好,到達野柳時,雨小了很多,公園入口處的風也不大。但是導游說,海邊的風浪很大,再三囑咐大家要注意安全,不得越過管理方設置的黃線,更不能站在海邊拍照。

比較起后來在其他景區(qū)看到的情況,我們在野柳時游人雖也不少,但還算不上擁擠。走過一段步道,波濤滾滾的海面出現(xiàn)在眼前,風勢變得猛烈起來,雨絲也時有時無地不停襲來,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形容這些雨絲一點也不過分,常常是取出雨傘后還沒有打開,雨就住了,當你把雨傘裝回背包,它又絲絲飄來。

不知為什么,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這樣的句子“在蒼茫的大海上,風聚集著烏云……烏云越來越暗,越來越低,向海面壓下來;波浪一邊歌唱,一邊沖向空中去迎接那雷聲。雷聲轟響,波浪在憤怒的飛沫中呼嘯著,跟狂風爭鳴??窗桑耧L緊緊抱起一堆巨浪,惡狠狠地扔到峭崖上,把這大塊的翡翠摔成晨霧和水沫……——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撇開政治傾向不言,這些句子用在此時此地,還是很貼切。

遠遠望去,整個野柳就是一大塊突出海面的岬角。行前查閱相關(guān)資料得知,這里是突出于北海岸的狹長海岬,經(jīng)千百萬年的侵蝕、風化的交互作用,逐漸形成蕈狀石、燭臺石、姜石、壺穴、棋盤石、海蝕洞等地質(zhì)奇觀。據(jù)說,海蝕造就的女王頭已經(jīng)成為臺灣旅游業(yè)的一張名片。此說應該不虛,為了照顧那些排不上隊或者懶得排隊等候拍女王頭的游客,公園管理方竟然在步道邊上再造了一個山寨版的“女王頭”,供游客拍照,體貼抑或游戲?我是不得而知。同時,這里是候鳥們南遷到達臺灣的第一站,也是北返時最后一個可以歇腳的地點之一。只是要看到過境鳥類,只能在3、4和10月份,2月份來這里是看不到的。

野柳的標志——女王頭

登上一區(qū)的觀景臺遠望三區(qū)的海岬,天低云暗,浪花拍岸,如蟻聚集的游客擁擠在一塊平整的大石上,周圍環(huán)抱著大大的蕈狀石,浪花激起的水霧彌漫在人群上方,不知道是水霧的折射還是恰好隱現(xiàn)了一團區(qū)域光,亦或是老天爺對子民的垂青,有一點油畫式的張力,尤其是海岬頂處那刺向天幕的發(fā)射塔,似在傳遞著天語。那是什么呢?搏擊還是承受?

拍擊礁石的浪花很高,這里稱作“狗頭浪”,由來我是沒法考證了,但浪花中間的翡翠色卻是十分清晰,不能不佩服高爾基的觀察很細致,斯時斯刻的大自然就是這樣。

野柳的狗頭浪

野柳令我深感不虛此行,不僅僅是景色。

4、西海岸的胡思亂想

離開野柳后,大巴沿來路返回,在臺北城西轉(zhuǎn)上沿西海岸修筑的一號公路,開始了我們由北向南再南向北的環(huán)島游。

霧靄沉沉的臺灣海峽那邊,就是祖國大陸,但現(xiàn)在什么也看不見,坐在車上的我們只能透過車窗粗略地瀏覽沿途的景象。在實現(xiàn)兩岸三通之前,曾經(jīng)多次看到這樣的介紹,說天氣晴朗時,一些離鄉(xiāng)多年的赴臺老兵會在西海岸邊向家鄉(xiāng)遙叩,甚則涕泗橫流。那遇到這樣的陰霾時刻,豈不是更添一份凄迷。我有些理解余光中的鄉(xiāng)愁了,他筆下那“一灣淺淺的海峽”深裂出的鴻溝,又豈是一份愁所能填平的?也許,這也是三通初通之后,詩人并無姊妹篇出世的緣故吧——我還在這頭,大陸還在那頭。

對于初次到訪的人來說,新(臺)北和新竹之間很難看出明顯的分界線,一號公路內(nèi)側(cè),一直都能夠看到各式各樣的建筑物,民居、廠房、道觀似連似離地不斷出現(xiàn)在眼前。偶爾也會看到一些簡陋的街道,只是我無法區(qū)分那是哪里的街道。倒是公路外側(cè)更為清爽一些,除去極少數(shù)小型作坊式的建筑外,更多的都是農(nóng)業(yè)設施和水塘,如果夕陽輝映的話,應該能感受到田園牧歌般的景象。

西海岸有一些山地,幾處公路隧道的出現(xiàn)也就不奇怪了。偶然間發(fā)現(xiàn),雙向車道的高速路在好些路段以隔離帶為界,居然有2、3米的高差。這引起了我的好奇,不禁貼著車窗開始注意觀察。結(jié)果不僅發(fā)現(xiàn)這樣的高低差隨處可見,而且正在沿著一號公路修建的高鐵也根據(jù)地勢、交通的繁忙和人煙的多少采用了多種修建模式:架管提升,樁柱式輕型墩柱,鋼模現(xiàn)澆,鉆孔灌注等等,施工組織者顯然一點不怕麻煩。聯(lián)系到一到臺灣就明顯感覺到的簡約和樸實無華,我隱隱感到這正是他們管理水平和成本意識的體現(xiàn)——不求奢華,只求實效。雙向車道本就無需互通,何苦非得要削低山坡或者墊起低谷來?依地勢按照最低成本修建,應該是很自然的選擇。但如果在內(nèi)地,是不是都能夠這樣思考和實施呢?我懷疑那些習慣于粗放和浪費的“管理者”能不能這樣做。后來我請教導游為什么這么處理時,他無厘頭地告訴我:“我沒有講這個情況(指公路的高低差),是因為還有戰(zhàn)備的內(nèi)容。你應該看見介紹漢光軍演里戰(zhàn)機在高速路起降的報道吧?”我只好笑笑地對他說,這恐怕更多是欺瞞外行的宣傳,特殊情況下,迫降在高速路可以,但沒有維護和補給,再次起飛根本不可能。至于2、3米的土層作為機窩的防護,就更是在開玩笑了。也許,對這位盡職盡責的導游來說,這樣的問題實在離他需要掌握的知識太遠,我自己也只能循著自己的思路去佩服這種管理水平和成本意識,誰知道這樣的假設對還是不對哦,現(xiàn)在不就是來旅游的嗎?自問之下,我收攝心神,盡量去感受暮色中的景物。

大巴轉(zhuǎn)下一號公路,導游說,新竹到了。一片片的廠房在藍色的夜幕下逐次展開,路燈和車燈漸漸多了起來。大約是新城加上又是知名的電子工業(yè)城的緣故吧,街道兩邊的建筑比臺北更整齊,更明亮,恬靜但不給人閑適的感覺。街道上沒有什么散步的行人,也沒有川流不息的車流??磥?,假想中那種小城暮色的情趣是一廂情愿的了,只能自我解嘲地猜測,在城市的繁華處,街道兩邊的綠化帶蔥蘢一片,川流不息的車流帶來了一條流動的燈的河流,融著漸漸明亮的街燈,婉轉(zhuǎn)出一個燈火璀璨的黃昏,街道上的人們加快了腳步,回家的人們奔向各自的路途,而我們僅僅是在城市的外沿,難見廬山真面目罷了。

倒是我們用餐的餐館前熱鬧非凡。除去制造擁堵的游客團在門前熙熙攘攘亂作一團外,還有一群自稱代人“三退”的***在餐館前繼續(xù)他們走火入魔式的強拉強勸。加上此后在臺灣景區(qū)必然遇到的***和隨處可見的“***”廣告牌,也算市井百態(tài)的一景了。

已經(jīng)在臺灣的飯店和餐館吃過幾頓飯了。終于注意到這里的飯店服務員以大嫂大媽居多,而且基本上都是不開腔不說話的悶頭服務,是不是也是出于成本和就業(yè)率的考慮呢?肯定地說,這樣的條件下不可能找到答案,但起碼僅就自己的所見而言,內(nèi)地公認的飯店業(yè)吃“青春飯”的定律,在臺灣行不通。

明天的游覽目標是中臺禪寺和日月潭,天氣預報說會很冷。竹北郊外的“日月光飯店”很清靜,但風出奇地大。明天但愿不再是這樣,入睡前,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小小的心愿。

5、日照禪院·霧鎖深潭

位于臺灣中部南投縣的中臺禪院,被譽為世界三大佛教建筑之一。為什么會得到這樣的贊譽,我不懂得,只能夠感到它完全顛覆了傳統(tǒng)的寺廟形象,更類似現(xiàn)代政府大樓或者博物館的式樣,是不是設計者希望采用現(xiàn)代建筑特色來演繹佛教符號,更是不得而知。一定要附會的話,只能對這座耗資50億新臺幣(10多億元人民幣),歷時11年建成的現(xiàn)代寺院的建設費用全部來自信眾的捐獻感到驚訝。再者,李祖原先生(臺北101大樓)的設計團隊的設計手筆自然名人效應顯著,提升了這座寺院的社會關(guān)注度。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室內(nèi)的陳設效果非常的雅致和現(xiàn)代,建材和燈光的巧妙應用,讓宗教主題在現(xiàn)代建筑手法中突兀生輝。千百年來,宗教一直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影響著人們的心靈,難道設計者就是希望宗教的表現(xiàn)方式與時代同步,體現(xiàn)同時代的技術(shù)文明與進步?

中臺禪寺·杭州靈隱寺贈送的銅橋

有幸的是,在中臺禪院時,天空露出了些許陽光,不再是一派陰沉沉的霧靄。導游昨天一直在說,預報的天氣不好,很可能遇到大霧,那樣就不能船游日月潭了??纱丝痰年柟馑坪踉陬A示著好運,說不定是佛在青睞呢,不由自主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心經(jīng)的佛咒居然跳了出來。在南投縣的埔(念bo)里鎮(zhèn)用完午餐后,陽光更顯熾烈,看來真是得到神的護佑了,帶著期待和默祝,大巴開始向著慕名已久的日月潭開去。

不知是導游故意還是臺式國語就是這么念,導游再次提醒容易暈車的團友提前半小時服用“避孕藥(避暈藥)”,不然一會的山路會把人轉(zhuǎn)暈的。車廂里多了陣陣笑聲,或許所有人都期待著好好看看夢中的日月潭吧。然而,進入蒼翠環(huán)繞的山路不久,霧氣就開始襲來,并且越來越濃,幾米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好在司機很熟悉這里的道路,車子依然平穩(wěn)地在山道上開行著。導游不停地電話聯(lián)系,但傳來的消息是霧氣太大,游艇已經(jīng)停開,只能先去參觀一下日月潭的文武廟和邵族文化村,再看運氣如何了。

大巴就在傍著日月潭邊的道路上開行,可深鎖在霧氣中的她卻怎么也不愿意顯出真容來,就連近處的山坡也看不清楚了,一絲失落感在心里擁塞著,一點也感覺不到到此刻騰云駕霧的飄逸,看來此生只能是六根不凈,沒有神仙緣的凡夫俗子一個,體驗不了神仙的日子。

文武廟沒有留下多少印象,除去見到幾塊臺灣政要題寫的匾額(楷書還算工整),為修建寺廟捐資的信眾名字中有不少日本人之外,總感覺是為了建廟而建了這座廟宇,把文圣和兩位忠心素著的武將擺在一起祭祀,也是一種價值觀的展示。畢竟,當社會丟失了公平與正義之后,核心價值觀就再也無所依附。而缺乏公眾認同的價值觀,必然導致自我道德約束的喪失,原子化的初人將會迅速傳染普及給普羅大眾。有這么一處展示社會核心價值觀的場所,怎么也會有一些教育啟示的意義吧。

前往邵族文化村途中,霧氣中漸漸隱約顯出索道的身影,碼頭和潭影也隨即出現(xiàn)在眼前,一車人都在歡呼了,也許,漸消的霧氣終會散開,大家都能夠?qū)崿F(xiàn)親近日月潭的夙愿。也因此在步入邵族文化村時,隱隱還帶著對天氣轉(zhuǎn)變的期待。

阿美族表演

客觀地說,僅僅只剩下283位純血統(tǒng)的邵族,其珍稀程度確實遠甚于大熊貓??稍趺纯匆仓荒荏w會到這里所展示出來的濃重商業(yè)氣息,而對邵族的昨天、今天和明天的關(guān)注,我猜更多的人在離去之后就會淡忘?;蛟S這也是邵族日漸衰落的原因之一,為什么不能更多地借助公眾的智慧而不僅僅是金錢來復蘇本民族呢?又扯遠了……

登上游艇的那一瞬,我感到有些失落。雖然已經(jīng)置身于神往了幾十年的日月潭,并且就要環(huán)湖游覽了,我卻興奮不起來。除去陰霾的天氣外,恐怕還是心理的惰性——追逐的過程興高采烈干勁十足,一旦得到了卻又開始挑剔,是遠祖那種掰包谷的習性未能脫盡還是做不到安享際遇?短暫的出神后,只能強迫自己收攝心性,專注于欣賞和拍攝中。實事求是地說,船游日月潭和船游西湖、三岔湖并沒有本質(zhì)的差別,除了清波在船后翻涌時看得出來湖水很是清澈外,很難感悟那些人文的,歷史的印跡。即使在拉魯島上“遠眺”,也看不出來日潭和月潭的形貌。而這種跑馬看花似的游覽,也不可能細致到去湖邊找尋日潭的紅土,月潭的白泥。恐怕最大的意義還是自此可以對人家說:日月潭,我去過了;對日月潭說:我來了。正如那天邊的一抹似有似無的晚霞,就會漸行漸遠,離我們而去。

6、原味阿里山·日落高雄港

嘉義的清晨,清冽明亮的天空和潔凈的街道讓人感覺很舒服,這是來臺后最為清爽少云的一個早晨。天氣預報說還會下雨降溫,可站在飯店門前時,老天爺給人的感覺是天氣就會轉(zhuǎn)好。按照事前安排好的行程,今天的游覽內(nèi)容比較多,不僅要游走阿里山,還要去南部的高雄港看“打狗領(lǐng)事館”,車游高雄著名的“愛河”,這么多的安排,倘能得到天氣的垂憐,無疑為一大幸事。

導游再度在提醒服用“避孕藥”里開始了一天的例行介紹。這時,大巴已經(jīng)回轉(zhuǎn)在阿里山的盤山公路上。又開始起霧了,遠處已經(jīng)朦朦朧朧,近處的山石林木則呈現(xiàn)出原生的景象。每過一段,就會在窗前閃現(xiàn)出幾株掛滿猩紅的阿里山野櫻花,除去公路的標識和護欄外,很難看到人工修飾的痕跡。進入半山腰后,霧氣越來越濃。隨著一大片一大片茶園的出現(xiàn),村落和農(nóng)舍開始出現(xiàn)在眼前??吹贸鰜?,這里并沒有因為是景區(qū),就把居民遷移走,依然容許他們在自己的茶園里耕耘。也許就是這種人間煙火的熏蒸吧,眼前的霧氣漸漸消散,山谷間飄散著團團的白云,陽光突然冒出來一樣在頭頂閃爍。

陽光的輝映下,阿里山的千山萬壑,全都籠罩在云霧之中。有些地方濃霧把一切都遮蔽了,無所謂天,無所謂樹,也無所謂高山和深谷;有些地方則影影綽綽,有如籠著曼妙的輕紗在婆娑起舞;有些地方云霧停留在山谷下面,匯成一片茫茫的海洋,黛綠的山峰有如浮在海面的小島;有些地方云霧只漂浮在上面,擋住山峰的上半,令你產(chǎn)生翠巒直插云霄的錯覺。云霧時而靜止時而流動,碧綠的千山萬壑和朦朧的山間云霧匯成了一幅全景的潑墨山水,讓人目不暇接,不知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慢慢地,山里起風了。云霧開始在山間翻滾、奔涌、升騰、追逐。溫文沉靜的云霧變得像詭秘的魔術(shù)師,把原來的圖畫變幻開來,伴著陽光的閃爍時隱時現(xiàn)、時深時淺、時遠時近;忽而滾滾的云霧從匿藏的山谷洶涌而來,淹沒了眼前的一切;忽而它又拂袖而去,只見衣袂飄忽,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以至于我在出神之于,竟然連拍照都搞忘了。

很想就這樣在原汁原味的阿里山轉(zhuǎn)山,但景區(qū)停車場到了。導游說,核心景區(qū)就是林場和姐妹潭,以及著名的小火車。但自從那次事故之后,很少安排游客乘坐小火車了,我們只能在午餐之后去看看姐妹潭和千年檜木,呼吸一下這里格外清新的空氣。

阿里山三代木,后邊是小學校

停車場里停滿了旅游大巴,到處都人頭攢動。聽口音,多數(shù)是來臺旅游的大陸旅行團。我有些擔心,該不會重演大陸景區(qū)看人頭的景象吧?還好,進入林區(qū)之后,人流漸漸散開了,還不至于擁擠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實事求是地說,姐妹潭和林區(qū)的景色都沒有太多的特色。真正留下很深印象的是:不僅沒把居民遷走,在核心景區(qū)還保留了一所小學,管理方的氣度和見識實在令人佩服;除了在停車場和公路上偶爾看到外,整個景區(qū)里極難見到工作人員,但環(huán)境衛(wèi)生保持得很好,就連路邊的苔癬和綠草,也沒有遭到破壞;人為景觀幾乎沒有見到,管理方盡力保持著林區(qū)自然的景象;空氣特別清新。我想,這已經(jīng)足以反映出管理方的管理思路和管理水平了。

祈愿阿里山極少修飾的素面能夠長久地保持下去,《美學原理》的終極定論——天然的美才是真正的美,相信這里的人們不會忘記。

離開阿里山時,陽光還是那么明艷,突然,幾只喜鵲撲騰著花白的翅膀飛向山谷。望著它們自由自在的樣子,不禁想起了那段有趣的濠梁對話——莊子曰:“鯈魚出游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笨上У氖?,有多少時候人們樂意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問題,又有幾時做到了耐心的傾聽和細心的揣摩?游歷山水,感悟萬物百態(tài)的過程中,“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人生究竟該何為為是?善辯者總能先入為主?樂抑或非樂,還是解不開始終縈回的那份迷茫。

導游很興奮地說,抓緊時間趕到高雄,說不定能夠看到著名的西子灣夕照和高雄港的日落景象。果不其然,趕到高雄港時,正是西下的夕陽灑下余暉,染紅天際,漸暗世間的時刻。

高雄·西子灣
高雄港·日落奇觀

7、墾丁,還在想象中

不能不說跟團旅游留下的更多是遺憾,墾丁之于我們此行,不過就是貓鼻頭及其近處的海岬、臺灣海峽和巴士海峽、落山風和一片青翠而已,哪里看得出來這是臺灣在上世紀80年代建立的第一個全區(qū)處于熱帶的國家公園?更不用說細細地去體驗一下白沙灣的白沙,南仁湖的季風雨林,風吹沙形成的沙丘和沙瀑,流連于熱帶植物衍生的大環(huán)境中。旅行社的線路設計者也太善于在揮灑大題目時,假省略號來做文章了。當然,換個思路,既然已經(jīng)跟了團,索性就懶人做到底,何苦再去做什么功課,事前查閱相關(guān)資料,徒增煩惱呢?

學,還是不學;深究,還是飄過;隨遇而安,還是苦苦追尋……人生實在是太不輕松了,即便是旅游,也逃不過這樣的糾結(jié)。暮然見,似又見“境由心造”的禪關(guān)若隱若現(xiàn),怪不得在認識論上有那么多的諸子百家,搞得一眾生靈時而老莊,時而孔孟,時而菩提下靜思,時而丹爐前辛勞,終難沖破泥丸宮,得悟大道。

還是回歸余生吧,多少還能把握一點點。

離開高雄后,大巴一路疾行,一個多小時后,就來到了墾丁的貓鼻頭所在處。不知道為什么線路設計不包括地處臺灣島最南端的鵝鑾鼻,這一點比起三亞的那塊刻著“天涯海角”的石頭帶給游客到此一游的滿足感來,多少有些歉然。

天氣還是不好,鵝鑾鼻的岬角能夠看見,但那座著名的燈塔卻只能假想它的存在。

貓鼻頭其實不大容易看出來是一只蜷伏在海邊的貓。大約最初取名的那位為了給這塊巴士海峽和臺灣海峽分界的地標找一個易于記憶的方式,隨口就命名了這塊礁石吧。

巴士海峽

落山風真的是名不虛傳,路過這個類似風口的上坡路時,無論壯漢還是弱女,都得斜著身體才能保持平衡。一旦走完這段上坡路,風勢就會小很多。導游說,即使是平時,這里都有六七級的大風,而在冬季落山風吹來時,八九級大風也是常事。只是地處內(nèi)陸的我們,很難憑借感覺判斷出此刻的風力。

貓鼻頭所在的區(qū)域不大,地勢也不高,不能盡覽墾丁的風貌。望著眼前這片郁郁蔥蔥的景象,很難想象200多年前那些自潮汕地區(qū)征來墾荒的壯丁們是怎樣在這里墾荒的。歲月如斯,歷史的印記今天已經(jīng)很難發(fā)現(xiàn)。此刻,在此安享先輩勞動成果的游人,會不會在盡興之時追思先輩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呢?

記得行前查資料時曾經(jīng)看到過這樣的介紹——“墾丁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每年至少要去一次,那裡的沙灘是白的貝殼沙,蔚藍的海水清澈見底,墾丁還有鬼斧神工的龍盤斷崕、關(guān)山景觀臺、社頂公園(有熱帶叢林、礁石林、以及鐘乳巖洞),不論是進行水上活動或是純遊覽,都是一級棒的地方,更重要的,這些景點都不收門票,因為臺灣人的觀念是,美景屬於全體人民,政府有維護的義務,因此不可以收門票!”雖然白沙、蔚藍的海水等我們沒福氣欣賞到了,但是不是真的如這位臺灣朋友所述,這些景點都不收門票?趁著還有比較多的時間,我走向休息區(qū)的管理處辦公區(qū)隨意找尋。果不其然,沒有看到售門票的窗口?;叵脒@幾天的經(jīng)歷,在阿里山和日月潭,也沒有看到過點人頭收門票的關(guān)卡,也沒見導游去買過門票(在需要購票時,導游都會知會大家:我先去買票。比如在臺北故宮、在日月潭乘船、在新城乘坐火車。)。記憶中,僅僅只有在野柳時見到過門禁和清點人頭。當然,僅僅憑借這一點印象,還不足以得出是不是都不收門票或者都要收門票的結(jié)論。但即便是收門票的地方,價格也應該一點不離譜,比如臺北故宮的門票是120新臺幣,按1:4.6計算的話,不過是RMB26塊多一點。比起北京故宮的門票價格加上園中園的收費(60RMB N),差異不可謂不大。如果與九寨、黃山等處的門票比較的話,兩岸在民生問題上的觀念和處理手法,凸顯出來的差異實在太大。

墾丁之于我們此行,真是太小太窄,但留下的想象空間太多,太大,一點也不如夢似幻。

海天交接處是一彎美妙的弧形,影影約約看見幾艘船只正在開行。西子灣的兩道防波堤像細長的臂膀把微微泛著金色的一片海水攬在懷里,海潮不再奔涌,平靜地帶著漣漪寫就的笑臉,在等待這一天中最為祥和平靜的黑白交接。淡青的暮色托著不再耀眼的一輪落日懸掛在海面上,圓圓地抖開了一團似彩虹,如佛光的錦緞,把越來越淺的色帶拋向高天,似要把光明再度覆蓋給漸漸暗去的海面。不同于朝霞滿天萬目景仰,熱烈燃燒的日出,溫和肅穆的日落讓人感到大自然母親正把一天的余溫給睡去的兒女輕輕披上。如蟻的賞景人群在岸邊歡跳著,為這夕陽西下的美妙景致所傾倒,所陶醉,就連帶著溫潤的海風,也悄悄地收起了翅膀。有一瞬,我多想對著天宇長嘯一聲,可太多的羈絆和人世間的負累再一次阻止著,斬不斷啊,就如同這大洋中的海水,綿綿無絕。

8、當太平洋就在眼前時

大約因為天氣不好加上從墾丁到今天住宿的臺東還有100多公里的緣故,下午2點過一點,我們乘坐的大巴就離開了墾丁,沿26號公路向北開了一段,到達楓港后轉(zhuǎn)行9號公路折向東北方向,一路向著東海岸開去,那邊,就是無邊無際的太平洋了。

曾經(jīng)讀到過韓少功的一段文字——“人是從海里爬上岸的魚,遲早應該回到海里去。海是一切故事最安全的故鄉(xiāng)?!阋步K歸要消失于海,你是爬上陸岸的魚,沒有在人世的永久居留權(quán),只有一次性出入境簽證和限期往返的旅行車票。歸期在一天天迫近,你還有什么事躊躇不決?你又傻又笨連領(lǐng)帶也打不好,但如果你的身后有親情的月色,有友誼的溪流,有辛勤求知和拍案而起,你已經(jīng)不虛此行。你在遙遠山鄉(xiāng)的一盞油燈下決定站起來,剩下的事情就很好辦。即使所有的人都在權(quán)勢面前腿軟,都認定下跪是時髦的健身操,你也可以站立,這并不特別困難。”——直白得一點不加修飾,那股似乎連無形的空氣都要被壓癟的傲氣撲面而來。是的,在無垠的環(huán)宇間面對浩瀚的大海時,還有什么事情不能變得更簡單?只需要盯住大海注視上幾分鐘,一切功名利祿就都會無所遁形。那翻滾著、吼叫著撲入眼簾的藍色,何曾會在乎你是衣冠楚楚還是鶉衣百結(jié)?差別僅僅是,有的人敢于站在永遠的沙灘聽憑潮水沖刷掉身外之物,以來自父母的赤子之身安享這藍色的洗禮,回歸于質(zhì)樸的初始,無所畏懼又充滿了敬畏;有的人則繼續(xù)著麻木的或者唯有的自我,無所謂敬畏無所謂感恩地試圖綻放那顆微小的沙礫。

感謝導游的臨時安排,此刻,我們就置身在太麻里附近。雖然并不能下到海灘去踩水,但神思飛揚,心與靈又一次得以釋放。多好啊,這天水一體的融入感。

此后兩天,無論是在花蓮港,還是在秀姑巒溪的入???,抑或在傍著太平洋的公路上開行,對藍色的贊頌就一直鳴唱在胸中,空靈與博大,浩瀚與壯美伴隨一路。

花蓮港

沿著長長的東海岸開行的過程中,很自然地就融入到了這開闊胸襟,盡覽秀美的氛圍中,什么樣的神思都沒有了,唯有這天地人之間無言的交融在心底緩緩流動。直到在離秀姑巒溪不遠的海岸邊看到一處建好卻又空置的海濱飯店時,導游解釋說:“當局規(guī)定整個東海岸邊都不許修建飯店、別墅、房地產(chǎn),必須保護海岸線的原來風貌。這座飯店修建過程中當?shù)鼐用褚恢痹谝蟛槊鬟@座飯店的修建是不是有幕后交易,所以修好之后一直閑置著”。我才漸漸悟到,之所以這兩天來雖然一直長途跋涉不感寂寞,不僅僅源自面對太平洋時的心境空明,也源于這樸素原始風貌的得以保持的治理力度。以至于在眼球不斷的探索過程中,完全疏忽了為什么沿著海岸邊除去一些觀景臺和停車位之外,不見那些花花綠綠的別墅群和所謂的“高尚社區(qū)”。

望著擱置在黑沙灘上隨處可見的那些散亂的漂木,我自問:這是雜亂還是自然喃?

美,抑或不美,詮釋不應該只有一家之言!

9、太魯閣·穿行在燕子口

我猜,不把太魯閣列入團游臺灣的參觀項目的旅行社少之又少;但看了這張照片后對參觀太魯閣還有激情的游客也會少之又少。

當然,這只是猜測。畢竟,僅僅憑借長達20公里長的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大理石峽谷;至今保留著許多冰河時期的孓遺生物,如山椒魚、莫氏樹蛙等;棲息著臺灣黑熊,臺灣獼猴豬,臺灣穿山甲,山羌,水鹿,長鬃山羊等數(shù)百種動物,更有云杉林,臺灣蘆竹,冷杉林,箭竹草原,玉山圓柏及鐵杉林等多種珍奇植物;小蔣當年親率數(shù)萬退伍軍人(據(jù)稱“榮民”之說就來源于此)主要憑借人力奮力開鑿出的第一條東西橫貫公路——中橫公路系統(tǒng)的名頭,稱太魯閣為臺灣著名的旅游勝地之一一點也不為過。甚至有說法稱,“20公里長的太魯閣峽谷是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大理石峽谷,能目睹此景的人是幸運的”。

既然是幸運者,那就知足吧,何況要想游歷跨界三個縣,總面積達9.2萬公頃的太魯閣國家公園,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因此,能夠徒步穿越燕子口,一覽既險且奇的大理石峽谷山崖,也是一番值得回味的游歷。

大巴在長春祠前不遠處停了下來。導游說,由于時有飛石掉落,還砸傷過大陸游客,因此現(xiàn)在規(guī)定步行穿越峽谷的游客必須帶上安全帽,公園管理方免費提供這項服務。借好安全帽后,大巴帶我們到達長春祠前,從這里開始步行。

舊有的長春祠已經(jīng)在“9.21大地震”中坍塌了,眼前還能夠看見坍塌后的遺跡。一掛窄窄的飛瀑懸掛在廢墟前方,猶如一線講述前人開拓艱辛的淚水掛在壁立千仞的青山腮間。斯人已去,可曾聞后來者的唏噓?今人來此,能否聆聽鋼釬大錘敲擊之聲于空谷,依稀見數(shù)萬人爬壁破巖的身影?

甫入太魯閣峽谷,峽崖、深谷和溪流就向游客展示了一幅險奇的石門洞開景象,狹窄的兩山之間裂開了一道縫隙。走在硬從山崖間開拓出的半圓筒形的公路上,伸出頭去,上,可見一線天幕,下,是一彎不大的溪流。越往前走,高低落差越大。來到燕子口后,山勢更其險峻。大約是風化水蝕之類造成的變遷吧,溪流上方出現(xiàn)了很多洞穴。導游介紹說,早年這些洞穴里居住著大量的燕子,晨昏時分就會出現(xiàn)千百燕子鳴飛谷間的勝境。但隨著車流人流的逐年增加,谷間燕兒們受不了環(huán)境的變異,另棲他處,“百燕鳴谷”的奇觀就再也看不見了。

燕子口盡頭處另有一座紀念雕像。看介紹,這是紀念開鑿興建中橫路時殉職的一位名叫靳珩的工段長。從立碑是小蔣,撰文并書是錢穆看,紀念的規(guī)格不低。雕像所處的區(qū)域建有少許亭臺,栽植了花木,稱作靳珩公園。轉(zhuǎn)過公園,是一座橫跨山崖的大橋——靳珩橋。

過橋之后就是一段大斷崖,半邊是高聳入云的絕壁,半邊是深及溪流的懸崖石墻。落差很大,介紹說有1600多米。倚在崖邊的防護支撐柱上觀望良久,我還是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融合大自然的鬼斧與人力開鑿的艱辛,只有感嘆。

步行穿過燕子口的游客和車輛太多了,狹窄的公路上擁擠著人流和刺鼻的尾氣……

10、再見臺北

八天七夜的臺灣之旅就快結(jié)束了。按照行程,只余下參觀臺北101大樓和國父紀念館這兩個項目,根據(jù)此前的經(jīng)驗,估計也都是跑馬看花的瀏覽一下,不會給較多的時間去用心體會。加上需要幫助導游掙“茶水費”,這些天來花在購物點的時間實在不算少。雖然沒有強制購物,但從花費的時間來看,余下的旅程大約再也不會有多少精彩之處——坐在花蓮新城開往蘇澳新的列車上,我大致清理了一下思路。就行前自己的規(guī)劃而言,看看書店和爭取看老蔣紀念館的愿望還沒有實現(xiàn)。從領(lǐng)隊告知的白天不得脫團的嚴格規(guī)定看,老蔣紀念館是不可能去的了,但去逛一下書店的愿望應該還是有可能的。

很遺憾,詢問導游后得知最后一晚住在淡水,飯店附近沒有書店。要去書店的話,就必須乘坐“捷運”(地鐵)到臺北市區(qū),羅斯福路、溫羅汀是書店比較集中的地方。但晚上去還得轉(zhuǎn)車,沒有熟悉的人帶路和充裕的時間,恐怕去不了。可能我流露出了一點失望吧,導游說,101的四樓和機場免稅店都有書店,到時候可以去逛一逛。

在101時,我盡量抽時間去了設在四樓的書店。不知道是不是專為大陸游客開辟了專區(qū),很顯眼的位置上擺放著很多關(guān)于兩岸各時期領(lǐng)導人和熱點事件的書籍,包括那位知名校友的大作和我認識的一位文革頭目(蔡XX)參與其中部分章節(jié)“寫作”的關(guān)于“六·四”事件后下臺總書記晚年生活的書。一時興起,我立即翻閱目錄,看到蔡先生“撰寫”的竟然是趙下臺后的幽居生活。稍一瀏覽具體內(nèi)容,出現(xiàn)在眼前的活脫脫是生活秘書的手記。畢竟對蔡先生多少有些了解,我立即明白了這樣的書絕不是自己希望讀到的,不必為此浪費時間。再翻了幾本標題十分醒目的這類書和看看這些“熱書”的定價后,我停止了繼續(xù)翻閱。如同在臺灣電視上看到的那些評論家們的七嘴八舌一樣,在真實被封鎖的大前提下,以猜測、假想、臆斷和編造來主導自己的評說,而極其離譜的售價(售價多在500-700NT之間,合RMB100多元一本)基于何種目的制訂,也太明白不過了。想來這應該是言論自由必須承受的花邊,換個角度看,這林林總總的百味雜陳(請原諒我不使用“百家爭鳴”這樣嚴謹一點的詞匯),對于提高個人的識別能力,鑒賞水準不也很好嗎?最起碼不至于跌落到連貨物轉(zhuǎn)運還是垃圾轉(zhuǎn)運都分不清楚的尷尬境地,也是幸事。再說,嘴是堵不住的,不讓人說話,不讓人知情的直接結(jié)果就是傳言和猜測滿天飛,只是某些色厲內(nèi)荏的權(quán)勢者習慣于掩耳盜鈴,竟然對此熟視無睹。遺憾的是,不知道書商是不是從某些腰包鼓脹,極善抑或被逼追逐傳言的土鱉那里嘗到了金味的滋養(yǎng),101的書店里幾大案臺上陳列的都是此類讀物,不能不說,斯文在很多時候還遠遠不是物欲的對手,清潔社會還遠在夢中。

有意思的是,在機場的書店里,翻到了一本名叫《創(chuàng)世紀》的詩歌雜志,扉頁上印著“本刊榮獲文建會、臺北文化局補助出版”的字樣。既然是當局資助出版的刊物,看看它如何回報當局也是有趣的事。但這次有些大不同了,除了扉頁(另外翻閱了幾期該雜志后)這一行字樣外,《創(chuàng)世紀》里再也見不到對于“輸血者”的其他言辭,也沒有抬愛關(guān)懷指導視察之類的文字。如同自愿獻血者獻血之后再也不會用自己的意愿去干預這袋血液的走向那樣,資助者只不過是盡了應盡的義務而已。突然間感到當局的撥款撥得低聲下氣,甚至有些無聲無息,只不過是一個并不喧賓奪主的低調(diào)輸血者,大概這是臺灣文化的福氣,也是樸素簡約的文化現(xiàn)象的默默引導吧。文化原本不過在努力改變?nèi)松M程中的細節(jié),而不能改變?nèi)松M頭始終在望的死亡,只是它能使人們有愉快走到盡頭的信心罷了。但是,當文化被撥款與義務壓得透不過氣來,當創(chuàng)造者被永不休止的公關(guān)應酬剝奪去獨立思考后,那些孤獨的思想者的靈光還能閃現(xiàn)嗎?失去了靈魂,唯有套話假話,唯有社會地位給他們戴上的面具。

就要離開了。短短的幾天不可能深入地了解到多少,經(jīng)歷到多少,體會到多少。浮光掠影也好,淺嘗則止也罷,思考總是伴隨著呼吸同在。習慣把自信建筑在權(quán)力、金錢、名氣上的大陸人,何時才能丟掉防衛(wèi)用的大硬殼,不再像孱弱的寄生蟹那樣,找到自己?再見臺北時,心里涌起這樣的念頭。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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