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植物園散記


發(fā)布時間:2014年09月26日 文章出自:用戶投稿 作者: 和鐒宇 

標簽: 環(huán)游世界   美國   

二十多年前,在英語聽力考試中第一次聽到Arboretum這個詞時,真是一頭霧水,也就是從那以后,我開始得知哈佛有個植物園,而且一直奇怪,它為什么不叫做Botanic Garden 呢?二十年后,我竟有機會親自去拜訪那個被哈佛大學植物學教授李老師稱作“樹木園”,而不是“植物園”的那個園子。

更巧的是,哈佛大學的另外一位退休職員,送了我一本介紹“樹木園”歷史的書——《樂園里的科學:哈佛樹木園史》(Science In The Pleasure Ground: A History Of The Arnold Arboretum),她老人家怎么就知道我對植物園,或是樹木園有濃厚的興趣呢?

三月的波士頓,乍暖還寒,時不時還有飛雪飄臨,小花小草經受不住春的誘惑,很早就“大鳴大放”,綻放出絢麗的色彩,但波士頓的樹木則不同,對春天的陽謀始終很警惕,仿佛傷不起春天的倒寒,不肯在枝頭吐出一點新綠。直到他們確信,春天真的來了。

四月末,走進哈佛的樹木園時,春天已經與大地沆瀣一氣,一樹樹的櫻花和木蘭花(magnolia)如白雪掛滿枝頭,綠油油草地上各種灌木也開出奇異的花朵,而有的樹木,依然很矜持,但美麗的樹干樹枝也是一道獨特的風景。但樹木園給人的印象不只是美,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在芬芳的氣息中,除了感官上的享受,還有一種心靈的滿足感。

在樹木園265公頃的連綿起伏的土地上,有6000多種耐寒樹木和灌木,品種來自世界各地,有著極高的審美價值和科研價值。與普通的園林景觀不同的是,樹木園建園的目的,主要是出于教學和科研的需要,在植物分類學的框架下,揭示植物種屬之間的關系,讓人能直接體驗書本上學不到的東西。當然,樹木園不只是一個科研的基地,在景觀上要兼顧植物的生長、空間的限制、氣候及其他的規(guī)定,要平衡科學秩序與自然之美有時真的很糾結,這也許是樹木園最獨特也是最令人著迷之處。所以該書作者IDA

HAY在序言中曾說:科學與審美之間不斷變化的緊張關系正是樹木園最迷人的主題之一。(the dynamic tension between science and aesthetic turns out to be one of the most interesting themes of Arboretum.)樹木園之美,美在它四季的變化,它是一本活的百科全書,一個充滿生機的博物館,一個寓教于樂之地。讀哈佛樹木園的歷史,使人對新英格蘭地區(qū)高等教育的發(fā)展史,又會有新的理解,這種重教的悠久傳統(tǒng),來源于普通人對自然與科學的熱誠敬愛。早期的殖民者在遠離故土的同時,也遠離歐洲的文化中心,他們面對是一片蠻荒之地,在生產生活中,他們不得不去認知陌生的自然,在學習的過程中去面對種種挑戰(zhàn)。人們對文化教育事業(yè)的贊助真正是做到了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而哈佛樹木園的成立,正是得力于以下幾個人的奉獻與努力。

Benjamin Bussey(1757-1842),出身一個貧寒的農家,早年參加美國獨立戰(zhàn)爭,戰(zhàn)后曾任軍需官的他以50美元起家,學會金匠手藝,后從事金銀貿易,廣置田產,熱衷于科學種田,是他,為哈佛大學獻出了在波士頓南郊這片土地建植物園。

James Arnold,(1781-1868),靠出海捕鯨掘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后經營多種生意發(fā)家致富,愛好園藝及自然史,是他出錢成立信托基金,為植物園的成立提供了資金支持。

George Barrell,Emerson(1797-1881),他是Arnold的妺夫,一位哈佛校友,正是他的穿針引線,不但為植物園獲取了資金支持,還從市政當局那里獲得了植物園初期道路排水等配套設施的支持,市政當局為此劃撥了122公頃土地,另外從私人手中購買了45公頃土地用于植物園建設,以每年1美元的價格,出租給哈佛大學1000年(2882年到期)。條件是——公園免費對公眾開放。

Frederick Law Olmsted(1822-1902),美國園林景觀設計之父,曾任紐約中央公園建設的項目總管和建筑總監(jiān),參與過約塞米蒂國家公園與尼亞加拉大瀑布保護區(qū)的規(guī)劃設計。哈佛樹木園的規(guī)劃設計即是出自他的手筆。此人沒有接受過大學教育,純屬自學成才,對動物、植物研究及天文觀測抱有濃厚興趣,他認為,研究“大自然”是一種健康的消遣方式,有助于道德的建設。

Charles Sprague Sargent(1841-1927),出身金融世家,哈佛樹木園首任園長,在任時間長達半個世紀,正是他,費盡心力把哈佛樹木園塑造成型。

哈佛樹木園的前身可追溯到1806年由麻省農業(yè)促進會在哈佛學院籌建的植物園(Botanic Garden),在哈佛校友成立的波士頓自然史學會(MSPA)的推動下,哈佛樹木園(Arnold Arboretum)正式成立于1872年3月,在最初的二十多年,只是在作初期的準備工作,在以后的歲月里,一大批植物“獵手”從世界各地為這個樹木園采集植物標本及種子,我們最為熟知的有ErnestH.Wilson(1876-1930),和Joseph F.Rock(1884-1962),他們曾在中國的云南、四川、湖北、青海、甘肅等地采集數(shù)以萬計的植物標本及種子。

多年以前,我曾經嘗試去勾勒Rock的一生,那些散見在二十世紀初美國《國家地理雜志》里的圖片,那些傳奇的經歷,Rock與Wilson的恩恩怨怨,那是探險者的時代,發(fā)現(xiàn)者的時代,他們探訪過的地域,有許多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已不復存在,追尋他們的足跡,是我的夢想。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在一個陽光和煦的春日,能來探訪這個植物園,在花木之間去尋找那些來自故鄉(xiāng)似曾相識的植物。在每株植物上都系有一個鋁制牌,印著植物采集者的名字,以及植物的原產地,經過耐心的尋找,我找到了那些由Rock和Wilson采集的植物,如高山杜鵑以及許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Rock從一個流浪者,通過自學成為著名的植物學者,在探訪中國西南和西北的過程中,迷上的納西的象形文字,從此告別植物學,把通過植物采集掙來的錢——也是他所有的積蓄,投入到東巴經書的研究,這種義無反顧的全身心投入使他在年老時身無分文,靠朋友接濟而活,但他使一個民族的最珍貴的文化傳統(tǒng)不至于消逝在動蕩的文化變遷之中,成為納西文化研究之父。Sargent與Rock情同父子,那一段傳奇,都書寫在他們的通信往來之中,Rock在中國西南和西北的雪山草地間,一封又一封地寫信給老園長,告訴他探險中的所見所聞所感,老園長也盡量回信,給予洛克精神上的安慰。當然,在這本樹木園史中,對這段佳話幾乎沒有著墨。

在我第二次探訪樹木園時,有幸讀到了這些信件的部分原件,看著那些發(fā)黃的紙張,和洛克龍飛鳳舞的筆跡,心中無限感慨。老園長在1927年突然去逝,使洛克失去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從此走向他在納西文化研究領域的孤獨之旅。

暮春的樹木園,已無初春時的燦若云霞,那是另一種寧靜,走出樹木園那幢小小的紅磚樓,沿著那些彎彎的小路,走出樹木園的蔥綠,走出樹木園樸素的黑鐵大門,我真希望能再次重訪這里,在季節(jié)的變化里,重讀老園長和洛克的故事——作為哈佛校友所擁有的共同財產,其使用是有代價的,這些珍藏的故事,除了我這樣的檻外之人,還有誰感興趣呢?這也許并不緊要,在這片土地上,在這個春天的樂園里,他們所播下的種子,已然是一道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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