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造地設的文筆峰

從海口機場到文筆峰，車程也就40分鐘。下車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眼前郁郁蔥蔥的一座飛碟狀的山峰。山不高，海拔180米，但在一片平地中拔地而起，一彎綠水纏繞于山腳。大小不一、式樣各異的中國古典建筑鑲嵌于綠林中，猶如仙境一般。而藍天白云下，山頂?shù)摹褒埵敱场笔切蜗篚r明，妙不可言。

海南定安文筆峰晚霞

瓊劇演員化妝。

瓊劇演員化妝。

瓊劇

瓊劇表演之前，撒錢儀式，有錢任性啊。

小孩很好奇。

到仙家做客

其實，我第一次到文筆峰，是在夜間。白天一下飛機，司機就將我接到文昌市去與陸文榮會長匯合，下午參加了他們的一場公益慈善活動，是針對受威馬遜臺風嚴重創(chuàng)傷的翁田鎮(zhèn)明月內(nèi)六村（離海邊僅有600米）的。然后在黑夜里回轉(zhuǎn)文筆峰。

大約晚上九點來鐘，我放下行李，在養(yǎng)生堂的三樓平臺上興奮地走來走去。眼前的山不高，輪廓鮮明，幾十處建筑燈光亮著，給一座山增添了無限的神秘感。天宮大約就是這樣的吧，何況這里比天宮溫暖親切。第二天醒來，注意到自己的房間門頭上寫著：“灜洲”。稀里糊涂就做了仙人，或做了仙家的客吧。我拍了照曬在微信圈和微博圈里。

史載文筆峰一度時期是唐朝的皇家禁苑。

唐末，唐懿宗派大軍平息海南黎患的時候，發(fā)現(xiàn)被當?shù)厝朔Q為“尖嶺”的山峰竟是一塊龍脈之地，特意降旨將尖嶺欽點為“皇家苑囿”，更名李家?guī)X，此地因而成為海南歷史上唯一的一處皇家禁苑。雖然古語有“天高皇帝遠”，但這個獨立于瓊中的山峰，突然被皇家臨幸，也算是一種世間的榮光。

這座山峰最早叫鼻梁峰，民間的傳說一下子將它拉回到盤古開天辟地之時。人類祖先破殼而出，創(chuàng)造天地山川，將自己的身軀分解開來，遍及大地，文筆峰即盤古的鼻梁所化。當然不能死板地以世間法硬套尺寸大小，或許應該從功能上來理解。鼻梁，可歸于呼吸道的器官之一，文筆峰也就可以理解為天地直通氣息之所。越往深里想，越覺得呼吸順暢。對著眼前的山水，我禁不住就想笑，想騰挪旋轉(zhuǎn)，做個舞者。而云朵奇詭，每一朵都藏著仙人。

佐證這些傳說的，有文筆峰上的盤古洞、盤古開山斧等上古遺跡。峰頂還有塊巨石，猶如玉蟾抱著金甌，老百姓說是盤古的眉心所化，稱之為盤古蟾。這只石質(zhì)的盤古蟾千百萬年來默默地汲取天地純氣，不斷采集乾坤精華，終于獲得靈性；每當陰云密布、大雨滂沱時，山頂白光升騰，盤古蟾若隱若現(xiàn)，仿佛昂頭接水；而當云開日出、晴空萬里，盤古蟾則含胸匍匐，雙眼微閉，恰似真人練功。來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被多少代人頂禮膜拜，并從中獲得啟迪和智慧。南宗道教五祖白玉蟾就看出這只石蟾非同一般，因而最終在此精進修煉，得道成仙。

道教南宗宗壇玉蟾宮，紀念道教南宗五祖白玉蟾祖師活動現(xiàn)場。

道教南宗宗壇玉蟾宮，紀念道教南宗五祖白玉蟾祖師活動現(xiàn)場。

仙人白玉蟾

玉蟾宮的仿宋建筑錯落有致地分布于文筆峰盤古文化景區(qū)內(nèi)，是目前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一處道觀群。主殿堂玉蟾閣敬奉南宗五祖白玉蟾。道人們每天的早晚課都在這里舉行。我初次踏進大殿內(nèi)，迎面便望到了高大的白玉蟾像，他面容慈祥，含笑看著你，即便你不是道教徒，也會立刻起敬重之心，因為他是歷史上真實的一個人。白玉蟾不但是南宋時期著名的道人，還是著名的詩文家、書畫家、哲學家、思想家和養(yǎng)生家。關于他的故事在民間流傳很多。

白玉蟾出生于瓊州（今海南?。?，姓白，名玉蟾；字如晦、紫清、白叟，號海瓊子、海南翁、武夷散人、神霄散吏。傳說他是應夢而生。《歷世真仙體道通鑒》卷四十九記載，白玉蟾的母親懷孕時，夢見一物如蟾蜍，生下孩子后，就取名“玉蟾”。那是宋光宗紹熙五年（公元1194年）。

白玉蟾稟性聰慧，少年時即熟悉《詩》《書》《禮》《易》《春秋》《道德經(jīng)》《陰符經(jīng)》等古代典籍，能詩賦，擅書畫，曾經(jīng)參加“童子科”考試，得到時人稱贊。但關于白玉蟾獲得這些文氣的途徑，民間自有充滿趣味的傳說版本。

據(jù)說白玉蟾幼年失去父親，與母親相依為命。家境貧，不但供不起他讀書，還需要他天天到文筆峰放牛謀生。小白玉蟾常常望著天上的云朵、地上的青草發(fā)呆。每到午時，他就著山上的泉水，吃母親為他帶的干糧，然后便放倒身體，在盤古石上睡覺休息。突然有一天，他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一個異常清晰的夢，夢見兩個奇形怪狀的人在教他讀書。于是，他努力回味夢中情景，按夢里人的囑咐，在心中反復熟讀那些書籍。不知不覺中，五年一晃而過，小白玉蟾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陸續(xù)在夢中飽讀了許多天下經(jīng)典，而在實際生活中也變得文武雙全。于是，12歲那年他參加了廣州的童子科考試?？脊夙n世忠出題“織機”，白玉蟾現(xiàn)場作詩：“山河大地作織機，百花如錦柳如絲。虛空白處做一匹，日月雙梭天外飛?！倍U機妙理具足，令考官欣喜萬分。白玉蟾聰慧異常、善詩賦的名聲開始遠揚。后來證實，當年在夢里點化白玉蟾的兩個奇形怪狀之人，就是文昌帝君的兩個使者：天聾和地啞。

關于夢中讀書，按道教的說法，是可以訓練成的。比如“過目不忘”這樣的本事，實際是道教的一種內(nèi)求法，是可以通過特殊訓練而成就的。在此姑且不去追究。總之，后來的白玉蟾沒有像一般儒生那樣走仕途之路，而是追求道家生命完善的境界。青年時代，他獲得丹道大師陳楠秘傳。此后，他歷游羅浮、龍虎、天臺、武夷諸名山，汲取天地靈氣，修煉周天丹法，領悟奧妙，神功漸進。他探索內(nèi)丹之學，精通天地“雷法”，據(jù)說能夠通過特殊符號法術，引發(fā)掌心雷，驅(qū)除妖魔鬼怪。有史料記載，大名鼎鼎的濟公曾經(jīng)拜白玉蟾為師，學習了許多道教秘術。

白玉蟾除自身修煉外，還非常注重道風建設，他撰寫了《道法九要》，奠定了南宗道教的規(guī)章戒律，成為南宗道教的實際創(chuàng)始人。他愛國愛教，以醫(yī)術救人，以善行感人，以道法度人，有力地推動了南宗道教的發(fā)展。

晚年的白玉蟾回到出生地海南，隱居于定安的文筆峰修道傳教，他常在峰頂步罡踏斗，感通天地風雷?，F(xiàn)在人們登上文筆峰頂，穿過一個天然石洞，眼前豁然有一大塊石平臺，其上疊加著一塊巨石，就是在山腳下仰望到的那個龍頭。龍頭上有明晰的手掌印，相傳為白玉蟾練功所致；而石平臺上還有一個大腳印，相傳為白玉蟾步罡踏斗嵌下的足跡。而讓人遐想無限的是，當年白玉蟾就是在此處羽化登仙。

我克服恐高心理，在別人的扶持下，跨過石縫，爬到這塊巨石上。眼前方就是懸崖，底下是廣闊的平展展的農(nóng)田，山風吹面，我將自己的腳踩到仙人留下的大腳印上，興奮異常，似乎突然就沾了仙氣，雖身體猶在，但心真的飛了起來。據(jù)記載，白玉蟾于元至元二十一年（公元1284年）羽化升天，至今730年。但是，若遵從道的原理，祖師的精魂永存于宇宙間。若緣分到，我們誰都保不定與他相會，討教成仙要領。

白玉蟾一生著作等身，留下《道德寶章》《玉隆集》《上清集》《武夷集》《海瓊白真人語錄》《海瓊問道集》《玉蟾白真人大丹秘訣》《金華沖碧丹經(jīng)秘旨》《老子說常清靜注》等大量的詩文作品與經(jīng)典注疏之作。其內(nèi)容涉及醫(yī)學養(yǎng)生、歷史、文學、政治、民俗等諸多領域，具有多方面價值。因此白玉蟾被譽為道教宗師第一文筆。

瓊劇演出現(xiàn)場。

繁復的雕刻，好奇的人們。

文筆峰入口處，寫著南宗宗壇。

道姑

道士

夜登三清壇

2014年9月26日，我第二次來到文筆峰。晚餐后與陸文榮會長交談甚歡，意猶未盡。這天是閏九月初三，夜空明朗，繁星滿天，遂起意登山頂，觀北斗七星。

上山的路都是臺階，很好走。陸會長在前邊，他叮囑我走在路中央，因為邊上是叢林雜草，怕驚動蟲蛇。文筆峰保持著原生態(tài)環(huán)境，一年四季鳥語花香，叢林里生活著數(shù)十種小動物，三四米長的蛇有的是。被他這一說，我趕緊規(guī)規(guī)矩矩走在正中間，但心里還是有點小緊張。他說不用怕。我開玩笑說，你是不是能讓動物聽你的？他說能。至今我都不知道他說的是玩笑還是非玩笑。反正跟在他后面摸黑往山上走，我興致頭很大，心里也格外踏實。

走到半山腰，他對著某些燈光明亮的亭子開始指點，一共指認了七座：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這些亭子均掩映在樹叢中，有人工石道連接。它們對應著天上的北斗七星。這可不是隨便建起來的，是按一種土辦法，由陸會長親自觀了星象，一一對應找到位置，再一一設計建設。

這也是文筆峰神奇之一，四季皆有北斗七星的光輝籠罩。當我們登到最高頂?shù)娜鍓瘯r，視野立即開闊無比。東南西北，環(huán)360度，都在下方，唯這一處不大的平臺，是中心又是高點。一張石條幾前是三只大銅香爐，敬三清仙境的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尊神。蒼天在上，黑夜無語，我不由得身體低下來，給天地行跪拜禮。陸會長指導著我面向北方，先找到北極星，然后在相距不遠處，看到那只碩大的形象分明的勺子，宇宙間的北斗七星就用光輝勾勒出這只神秘的大勺子。其中有一顆星星我費了很大的勁仍然辨認不清。陸會長解釋，在中國人眼中，北斗七星中總有一顆星是不甚明的。為什么??？他大有深意地笑了笑：落在人間了。

我后來查了資料：古代漢族人民把這七星聯(lián)系起來想象成為古代舀酒的斗形。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組成為斗身，古曰魁；玉衡、開陽、搖光組成為斗柄，古曰杓。北斗星在不同的季節(jié)和夜晚不同的時間，出現(xiàn)于天空不同的方位，所以古人就根據(jù)初昏時斗柄所指的方向來決定季節(jié)：斗柄指東，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從“天璇”通過“天樞”向外延伸一條直線，大約延長5倍多些，就可見到一顆和北斗七星差不多亮的星星，這就是北極星。道教稱北斗七星為七元解厄星君，居北斗七宮，即：天樞宮貪狼星君、天璇宮巨門星君、天璣宮祿存星君、天權宮文曲星君、玉衡宮廉貞星君、開陽宮武曲星君、搖光宮破軍星君。

無論怎樣，這夜在三清壇觀星象，讓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童年時沒什么文化知識，但一入夜，我就愛仰望星空，想象星星們的事。文筆峰玉蟾宮的夜，誘惑到來的所有人包括心事沉重學富五車的成人抬起高貴的頭，對著明亮的夜空發(fā)呆。

下山時，我看到一只蟾坐在路邊，安安靜靜的，大眼睛好像在瞅我；我也安靜地看了它一眼。

天下第一道山

有關文筆峰的傳說還有很多，元朝至治元年（公元1321年），被貶謫的王子圖帖睦爾為解郁悶登臨文筆峰頂，踏仙人腳印，從此“登峰造極”。公元1324年，王子果然被召回宮，不久便登上王位，他就是元文帝。而定安，也歷史性地被提升為南建州。

明朝儒將陳英將李家?guī)X改名為文筆峰，意在振興一方文脈。此后，海南人才輩出。國史公認的“海南四大名人”是丘浚、海瑞、王弘誨、張岳崧。除丘浚外，其余三人均出生于定安。明嘉慶帝欣聞偏隅之鄉(xiāng)，竟如此文光翰氣，特賜匾贊譽“何地無才”。此處也被世人譽為“南溟第一福地”。

除此豐富的人文歷史外，文筆峰的自然地理條件亦奇特美妙。2002年6月，由海南大學地質(zhì)學博士游長江老師帶隊的國家地質(zhì)局勘探隊對文筆峰進行了實地考察。研究發(fā)現(xiàn)，文筆峰巖層上粗下細，沉積層紋理十分清晰，具有明顯的水成巖特征，而水成巖又形成于2億多年前。據(jù)此，有關專家推測，文筆峰應該是從地下河中冒出來的，在瓊州海峽形成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形成山峰的時間至少比喜馬拉雅山早1萬年以上。觀察山頂?shù)膸讐K巨石，果然能看到一條條凹痕，是久長的時間里，大水猛烈地進退，留下的刻痕。這便印證了傳說中道教神仙麻姑所講的滄海桑田的故事。因此，文筆峰也被稱為“滄海桑田的第一見證”。

文筆峰經(jīng)常有特殊天氣，太陽正猛烈的時候，突然之間就會風云變幻，雷電交加。

文筆峰的存在本身就體現(xiàn)了宇宙間的大道。山頂之石為灰黑色水成巖；山峰四周屬丹霞地貌，為紅色玄武巖。陸文榮會長特別強調(diào)說，紅黑對照、相合，形成一個天然的既濟卦象，象征著精氣神交融，生生不息。他對這塊天造地設之處熱愛有加，感恩有加。從氣候上來說，文筆峰在相對廣袤的平原上一峰凸起，所以每到雨季，常有暖氣流沿山勢上升，冷氣流則順山勢下降。這種局部氣象特點，古人認為是陰卷陽舒。陽氣上騰，陰氣下迫，陰陽相交相激而為雷雨，同樣也表現(xiàn)出離下坎上的既濟卦卦象，同樣說明陰陽交合互動的生生不息之理。當年祖師白玉蟾在此修煉演習雷法，大有他的天人合一的聰明見地。另外，據(jù)司馬遷《天官書》記載，文筆峰所在的地方與天上的南極星相對應。南極仙翁即南極星，主壽，文筆峰亙古以來就被老壽星的光芒覆蓋，靈性氣度自不一般。在此修煉養(yǎng)生術，實乃得天獨厚。

如今，游人登頂文筆峰或禮拜玉蟾宮各大神殿，都能熏陶到中華傳統(tǒng)的道教文化。隨意走在潔凈蜿蜒的甬道，都會看到極富人文關懷的標語，內(nèi)容有為人處世、勵志精進及健康養(yǎng)生等。處處散發(fā)著中華根文化的溫暖氣息。“山確實不高，但它有道。夕陽落山時，我在心里默念：萬歲，文筆峰！誰能夠?qū)懗鎏煜绿?，誰就是天下最好的文筆?！敝娙酥軕c榮來到文筆峰，登臨山頂?shù)娜鍓?，望著遠方，發(fā)出了這樣的感喟。并且他果斷地將“天下第一道山”的美稱，贈予了眼前這座具有仙風道骨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