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城：繁華過后是清冷的城

這是曾經(jīng)輝煌的城堡，群賢畢至，人文薈萃，理學大師朱熹、史學家鄭樵曾經(jīng)在此講學，甚至相傳龍圖閣大學士王十朋也曾涉足此地……

這是清冷向隅的城堡，僅有的兩三座瀕臨頹廢的老屋在堡內(nèi)林立的高樓夾縫里茍延殘喘，滿目的殘垣斷壁及破磚碎礫，仿佛和著搖曳的雜草一起嘆息……

這也是期待復興的城堡，一群血氣方剛年輕力壯的小伙，在為自己生計奔波之余，也為城堡的新生鞍前馬后盡心盡職……

這座歷經(jīng)滄桑、位于太姥山東麓紗帽峰下的神秘之堡，就是本文所講述的秦嶼冷城。

一、孤寂向隅的堡

在一個秋后時日，筆者走入冷城，感受這里曾經(jīng)的風雨。

冷城一角

 周長1127米、高4.6米、寬5.6米的這座城堡，是由粗條石依山勢所筑，有東、南、西三個城門及五座炮臺，整個城堡基本保持原貌。整體建制與溫州龍灣的永昌堡相比，冷城沒有城樓，與蒼南蒲壯所城相比，冷城也沒有甕城。倒是5個炮臺依舊保存著。另據(jù)浙江大學一名教授到此堡考察后稱，該城的排水技術(shù)在當時是全國一流的。在城堡內(nèi)，至今還保留有兩個排水涵洞，涵洞的底部則由石塊鋪成的，相當平坦。頂部與城門一樣呈拱型

據(jù)介紹，這涵洞平時還可以積滯堡內(nèi)的水，遇到火災時，就用來滅火。

城墻下的排水涵洞

陪同采訪的當?shù)匦W一位叫楊衍信的老師這樣說： 

個說不清楚具體時間的年代，有一仙女下凡，到達這個叫“瀲”村的地方，與當?shù)匾荒凶酉鄲?。這個不平凡的仙俗之愛，惹怒了天神。天神遂將自己的項圈往“瀲”村上空拋下去，將這對相愛得如膠似漆的情侶活生生地拆開了。

后來，這個罪過的項圈就變成了這個城堡的圍墻，這對遭到拆散的鴛鴦也就分別置身城里城外而隔墻相望。因為長期的思念與遙望，后來也就站成了兩株榕樹。

前幾年，城內(nèi)的這棵榕樹因朽根而倒在了臺風的淫威下。當?shù)厝嗽谶@棵榕樹下見到了不少的石塊。據(jù)說當?shù)厝苏J為，這些石塊就是男子當年隔墻相望愛人時的墊腳石。

故事說得很是凄美，也在當?shù)亓鱾髁撕脦装賯€年頭。

城內(nèi)的集市一角

 據(jù)近年出版的《福鼎縣志》上記載，建堡時間為明嘉靖17年即1538年。當?shù)氐臈钍献遄V曾有相關(guān)該城的建造情況及事后所起的作用等記載，特輯錄如下

瀲城葉氏，諱浦，字世浮，號見江，又號時泉。公幼性敏長而能為。嘉靖甲子（1564）歲，年方二十四，任土堡之役，矢心公務。時同事者（四）人，林公一松善于言語；鄭公合溪為庠生之望，識見甚縱；楊公南川猛直之人，向前無忌。浦公稱為筆士，經(jīng)營量度，靡不得宜，雖覺繁工浩，當年不無筑愁之語，而垂諸不朽，獲蔭良多。

明末隆武（隆武，南明紹宗朱聿鍵的年號，1645年閏六月－1646年八月）丙戍（1546）年，大饑兩金，米僅數(shù)斗，各村強糴甚至行劫，殷實戶坐臥不安。是歲五月初十日，秦嶼棍徒率黨千余，直抵城下，城外俱被焚掠，火銃交發(fā)，堡安無恙，砌造之功，此其一征也。 

關(guān)于城堡的功用，還有相關(guān)的記載：明戊子年（1548）十二月，監(jiān)（臨）國魯王義師驍勇將軍陳永貴，統(tǒng)兵沖我堡內(nèi)，藉稱投宿，實欲劫財。當時拒之，大炮一發(fā)，悉數(shù)仆地，遂奔北焉。回首巨功，此又其一征也。

筆者在當?shù)卮逦瘯魅渭依镆姷降倪@一段文字，系手抄稿，文中存在一些筆誤，如“明末隆武丙戍（1546）年”與事實是有出入的，準確的應該是“南明隆武丙戌（1646）年”；“明戊子年（1548）”也系“1648年”之誤。所以，該節(jié)文字所提史實，諸位權(quán)當參考。不過，做這個記錄的人在文末稱，“爰書數(shù)言，聊為后世有志者勵焉?！?/p>

難怪，冷城人的的革命傳統(tǒng)經(jīng)年發(fā)揚，如今城堡內(nèi)的“齊天大圣宮”，就是名聞閩東的冷城暴動事件的發(fā)生地——上個世紀30年代，福鼎地下黨領導的惟一一次有組織、有計劃的農(nóng)民武裝斗爭，就發(fā)生在這里?！斑@次革命暴動轟動了閩浙邊境，對福鼎、鼎平等游擊根據(jù)地的鞏固和發(fā)展起了重大作用?！保ǜ６h史資料·福鼎縣委黨史工作委員會編·1988年10月）

在筆者到達冷城的當天，村委會一名干部告訴稱，就在前一天晚上，該村召集36名村民代表市討論更改村名一事。為何要改名？“冷城”一名來自何處，以前又是呼誰叫啥呢？

據(jù)了解，冷城原名叫瀲城。建國后，大家都在使用繁體字，而瀲字的寫法相當繁瑣，于是當?shù)厝顺鲇诜窖灾C音的考慮，將“瀲”字用“冷”字代替。于是“冷城”就這樣叫開了，一直沿用至今。

村里一種不成文的說法是，用了“冷城”這個名字后，城里的確冷寂多了，也沒見出過名人或是當大官的人。這就是他們要求改名的一個原因。按照他們的說法，“瀲”字多好啊，三點水，意味著有水，反文旁意味著有文化，這樣的地名才有內(nèi)涵。

如今的城墻上，齊膝的雜草纏綿的藤蔓，無所顧忌地自由生長，置身其間，舉步維艱，一股凄涼清冷之感油然而生。

城中小道

拱券形城門

二、曾經(jīng)輝煌的瀲城

據(jù)福鼎縣志載：“福鼎與浙洋交界，重要口岸有三：曰南鎮(zhèn)、曰瀲城、曰秦嶼……”明永樂年間在此設置“瀲城倉”（共計19間，儲存谷物280余擔），清乾隆年間，楊家溪巡檢司移至瀲城，設瀲城巡檢署，設巡檢司一名，輔司兵二名，負責就近巡防緝捕等事宜。由此可見，瀲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一方水土六養(yǎng)一方人，此話不假。自唐宋以來，瀲城光進士就出了10余位。一時間講學之風盛行，群賢大家畢至。

早在南宋慶元五年（1199年），理學大師朱熹因“偽學”案避難閩東長溪，寓居瀲城楊楫家中，并在當?shù)厥^講學。楊楫深為朱熹理論所折服，并如愿成為朱門高足，后來與朱熹門下的楊方、楊簡（曾任溫州知府）不分伯仲，被譽為“三楊”。如今當?shù)剡€有石湖書院貴址，不過現(xiàn)在成了楊氏宗祠，據(jù)說楊氏后人也是有意繼承學風文氣而立祠于此。

此后又有一位來自福建莆田、名叫鄭樵的史學家，在此講學。

當?shù)卮逦瘯峁┑囊环菸淖仲Y料上還記載，南宋龍圖閣大學士王十朋也曾涉足于此。只是當?shù)貨]有更多的史料資以證明，自然難以斷定此情是否可信，但王十朋倒是有一首曰《入長溪境》的詩留存。

城門及環(huán)城路

 由此看來，瀲城當年的輝煌是不容質(zhì)疑的。只是古堡內(nèi)曾經(jīng)保存的20余座明清時代的民居、宅厝，在上個世紀遭到了國民黨兵團的大肆焚燒，而剩余一些殘垣斷壁了，這可從古堡內(nèi)惟余的兩三座布面蜘蛛網(wǎng)的老房子及殘留的斗拱飛檐可窺昔日盛景。只是這一切對如今的冷城人來說，真如堡內(nèi)一門楣上依稀可辨的四個大字——“紫氣遙臨”

三、風情依舊的堡

該村村委會主任告訴筆者，瀲村的沒落固然有其歷史原因，比如秦嶼的兩次圍墾導致發(fā)展重心的轉(zhuǎn)移等都是相關(guān)的因素。但現(xiàn)在還有200余戶、1000余人口在堡內(nèi)生活，他們基本以農(nóng)業(yè)為主。

盡管沒有中原城池的氣勢恢宏，也沒有江南水鄉(xiāng)的清秀可人，但冷城還是有著自己獨特的氣質(zhì)：堡中按地型分為四境，東西南北依次為東麓境、慶云境、金鰲境及東牙境，分別建有七圣廟供奉泗洲文佛、順懿廟供奉順天圣母、楊八宮及齊天大圣宮。城內(nèi)街心還有鵝卵石鋪就的八卦圖（已被澆筑在水泥路面下不復見）這里依舊保持著一些很為奇特的習俗，比如每年的兩次端午節(jié)、還有古堡的諸多禁忌等濃郁的地方風情民俗。

城內(nèi)的神龕

 我們先來了解一下當?shù)氐膬纱味宋绻?jié)。在當?shù)兀磕贽r(nóng)歷五月初四晚過一次端午節(jié)，翌日中午再過一次節(jié)，這個習俗至今保留

傳說南宋年間，瀲城出現(xiàn)兩位名人，一曰武探花王奕甘（一說王以剛），一曰楊國顯。楊中了狀元，王中了探花。中了狀元的楊后來被招為駙馬，心存怨恨的王不久后出家為僧。

不守僧道的王，在不久后便占據(jù)太姥山上的國興寺，并以化緣為由四處搜刮錢財、欺壓周邊大小寺院的僧人，成了名副其實的山寨王。

有一年，楊國顯受命微服私訪。在老家，他聞說國興寺住持王奕剛的諸多劣跡后，便上山進行暗察。

在作揖告別王時，衣袖無意中牽動了寺內(nèi)的鯉魚鐘，結(jié)果隨著鐘聲的出現(xiàn)，從寺內(nèi)各處跑出了許多面容憔悴的女子。原來這群被王扣留關(guān)在密室里的女香客，聽到鐘聲響起，以為吃飯時間到了。

見劣跡敗露，王強留楊在寺內(nèi)用膳，并設法加害于他。所幸，得到了一伙夫的相助，楊得以逃生。

回到瀲城的楊便組織民眾攻寺，日子選在五月初四夜。村婦們遂將翌日的端午節(jié)提前一天，家家置酒設宴，為勇士們壯行。

待到眾將士凱旋時，已是翌日正午，又是農(nóng)歷端午。禍害既除，佳節(jié)又至，于是村民們重擺宴席再度慶賀。于是又過了一次端午節(jié)。這就是冷城兩個端午節(jié)的來歷。據(jù)說當年被憤怒的村民一把火燒掉的葫蘆洞，就是當初王奕甘用來關(guān)押民女的密室，如今洞內(nèi)尚可見到宋時建筑的地基和瓦礫。

筆者問當?shù)匾淮迕?，前一個節(jié)日的過法有何特殊嗎？她回答說沒有，也是包粽子吃宴席，一家人團聚。

在古堡內(nèi)，還有一些禁忌至今保存。據(jù)介紹，對于瀲城村民在外遭遇不測時，逝者遺體是無論如何也不予放行進入城堡。當?shù)厝藢Υ艘?guī)矩說一不二。另外，紅白喜事的也有一套不成文的規(guī)定，出殯的時候，當?shù)厝酥蛔呶鏖T，喪葬回龍的時候從東門進堡，對于婚娶，堡外的女子嫁進堡內(nèi)，只走東門。

這樣的禁忌在溫州龍灣的永昌堡及蒼南的蒲壯所城，也同樣具備且大同小異。蒲壯所城對逝者遺體進城的禁忌已在上個世紀50年代破例了，對于婚娶及回龍之事，當?shù)厝酥两襁€是只經(jīng)南門進城，出殯隊伍則基本從西門出城。據(jù)永昌堡當?shù)赜嘘P(guān)人士介紹，在永昌堡，在外逝者的遺體嚴禁入城的規(guī)矩至今嚴守，但出殯隊伍則是基本經(jīng)南門出城，迎親隊伍及回龍，則不限，四個城門任意經(jīng)過。

此外，城堡內(nèi)還有祈福求雨的儀式叫鋪卦。據(jù)說最為高潮的一幕是，道士爬上由九張八仙桌累疊的高臺上打交杯，而且必須是連續(xù)七次打出陽杯才意味著齊天大圣之神回到冷城，這場法事才算結(jié)束，否則即便通宵達旦也不得有二話。據(jù)說最近一場舉辦時間在去年的七月，鄰村不少村民紛紛前來“瞻仰”，畢竟這樣的法事只是在多事之秋才會舉行。

四、期待重振的堡

城門頂部結(jié)構(gòu)

  在采訪行將結(jié)束，該村村委會主任告訴記者，當?shù)卮迕褚惨呀?jīng)意識到冷村的文化品牌的經(jīng)營，畢竟冷城距離太姥山不遠，距離正在建設的溫福鐵路太姥山站出口處僅3公里，附近還有唐朝古剎靈峰寺等名勝，旅游資源相當豐富，文化底蘊深厚。所以他們也正在申請更改村名，籌備整理資料申報文化古村落等事宜。他們希望重振古堡昔日的盛況。他們明白前面的路子還很遠，但決定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