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溪之光 水色山光的綠色明珠


發(fā)布時間:2023年06月05日 文章出自:中國國家地理增刊 作者: 樓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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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澤,因水而生、以水而興。這座位于閩江源頭的小城,歷來是閩地進出中原的交通要道,也是長江與閩江兩大流域的交界地帶。早在康熙年間的《光澤縣志》中,就已用“青山聳翠,碧波潴秀”來形容這里的水色山光?!肮鉂伞敝?,本身就閃爍著粼粼的波光,氤氳著豐沛的水氣。西溪、北溪、富屯溪在此奔涌匯聚,“三溪”之水,構成了光澤的地理骨架,更是理解光澤的自然密碼。
光明大橋橫跨于橘子洲上,西溪、北溪、富屯溪環(huán)繞出一座現(xiàn)代化的“水美城市”。

水波中的歷史光澤

光澤縣內(nèi)的河道總長968.72公里,流域面積2244.83平方公里,僅是被命名的溪流就多達110余條、有名的澗泉200多處。光澤縣城就建在西溪、北溪的交匯處,兩條溪流自群山中逶迤而來,在此匯聚成為富屯溪,共同構成閩江的上源。

人與水的關系,貫穿光澤的千年歷史。卓有成效的水利建設,幾乎總是一個地區(qū)大開發(fā)的必要前提。先民對三溪流域的開發(fā),從商周至今,歷代不絕。近年來,考古專家在光澤境內(nèi)的北溪沿岸發(fā)現(xiàn)重要的水利設施遺跡,龐大的壩體沿北溪修建,通過幾處引水口將北溪河水引入人工水渠,進而灌溉大片農(nóng)田。光澤縣博物館館長黃富蓮帶我找到殘存的壩體,一部人與水相互角力、平衡的歷史徐徐展開。

在考古勘探中,這套龐大的水利設施以其發(fā)現(xiàn)地被命名為“北溪堤壩”,但在鄉(xiāng)民的口耳相傳中,“紂王壩”之名更深入人心。商紂王常被認為是殘忍暴虐的亡國之君,但也有學者認為他是一位重視生產(chǎn)、發(fā)展水利的君主——在東南山地的小城里,有以紂王命名的水利設施,難道只是一種巧合?

民間傳說缺少嚴謹?shù)膶W術論證,但許多考古發(fā)現(xiàn)卻不免引人遐思。紂王壩一帶的北溪兩岸,恰恰是光澤乃至福建境內(nèi)最重要的商周文化區(qū)域。著名的池湖遺址就位于紂王壩東南不遠處,這處商周墓葬群中出土了大量珍貴文物,其中就有引人注目的陶網(wǎng)墜,可見當時的先民已把捕魚作為重要的生活來源。

池湖遺址坐落在小山之上,恰好俯瞰著紂王壩所在的這一片平疇沃野。2022年,北溪流域的崇仁鄉(xiāng)附近新發(fā)現(xiàn)一處面積超30萬平方米的大型聚落何家潭遺址,這是福建迄今發(fā)現(xiàn)規(guī)模最大的一處史前中心聚落,有學者稱之為“福建第一城”。

紂王壩上還有幾處完好的古老碼頭,巨大的卵石鋪設成溪岸旁一處處完善的航運設施,曾是當?shù)厝藬[渡至對岸或航行至崇仁、光澤的必經(jīng)之處。河岸旁那些高大的樟樹往往都是碼頭的標志,水運衰落后,這些駁岸、坡道都被附近的荒草或農(nóng)作物掩映,繁忙的航運只存在于鄉(xiāng)民的記憶中。巨大的樟樹樹冠,遙遙提醒著往昔的水路輝煌。

水口村,青山環(huán)立,河道寬闊,管蜜溪、李坊溪、止馬溪在村尾匯聚成西溪大河,流向富屯溪和閩江。
光澤清溪村仍有一座完好的天后宮,大海和閩江的保護神就這樣被保留在了武夷山的深處。

歷史上北溪水患頻仍,在20世紀末的一次洪水過后,村民們不得不舍棄原有的家園,將住宅建到了更遙遠的山麓,意外地和池湖遺址比鄰而居。歷經(jīng)數(shù)千年時光流轉,人們?nèi)匀换貧w了最初的選擇。

北溪的航運記憶幾乎已經(jīng)湮沒,但西溪還存有鮮活、輝煌的航運史。西溪旁的水口,就曾是光澤境內(nèi)家喻戶曉的商埠碼頭,閩地與中原的貨物都借由這處古鎮(zhèn)完成水陸中轉。閩江航道上溯至此,就要舍舟登陸,經(jīng)由杉關古道翻越群山,進入江西黎川縣之后才能轉入贛江水系,繼續(xù)北上中原。

山勢決定了杉關的位置,水系則決定了貿(mào)易的走向。水口恰是李水、止水、橫水等多條河流的交匯處,是閩江源頭的第一個大型渡口。明清時期,這里甚至發(fā)展出五條大街、十余個碼頭,儼然有“小蘇州”之譽。往來閩江的船夫商人將其與下游順昌縣境內(nèi)的洋口并列,“上水口,下洋口”正是閩江航運興盛時期的寫照。

水系還影響著鐵路的走向。當年修建鷹廈鐵路時,福建境內(nèi)的北段選擇了順富屯溪而下的走向。修建鐵路需要的大型設備與器材,通過杉關一帶的公路運入福建,這座千年名關因為修建鐵路而被拆毀,其歷史使命也隨之被福建第一條出省鐵路通道所替代。

于是,在長達數(shù)十年的記憶中,光澤是福建人離開故土的最后一眼青綠,也是返回閩地撫慰的第一縷鄉(xiāng)愁。1957年,鷹廈鐵路建成通車,似乎也在冥冥之中,次年的一場大洪水使光澤境內(nèi)的航道受到很大破壞——在交通變革的大背景下,光澤的水運很快衰落了。河流,似乎喧囂不再。

如今,光澤的山前沃野阡陌縱橫,大地不語,星點于廢棄渡口間的樟樹,講述著人與水的故事。

地理與時代的“分水嶺”

水,在更大的尺度上決定著光澤的面貌。

水系是天然的交通要道,自然帶來更密切的交流往來。昔日的航運使西溪、北溪沿線的許多村鎮(zhèn)發(fā)展起茶葉、木材、食鹽貿(mào)易,光澤縣城更以航運而興,西門外的茶市街曾是熱鬧的商貿(mào)中心,就連西關橋上也曾開設著密密麻麻的商鋪。地方學者沈少華向我們介紹,在本地傳說中,西關橋下的這段河床,埋藏著許多橋上遺落的財物珍寶。我們沿著昔日的碼頭下至河邊,河灘上果真有許多“尋寶”族,他們試圖在河床上翻尋古物,仿佛在打撈塵封的記憶與歷史的痕跡。

李坊鄉(xiāng)管蜜村,位于西溪畔,歷史上曾是重要的渡口,如今以其優(yōu)渥的水土條件成為重要的梨產(chǎn)地。

自縣城以東,富屯溪直奔東南,光澤的方言與下游的邵武市更為類似,而與一山之隔的武夷山市差異明顯。“分水嶺”的角色在武夷山脈的兩側更為凸顯——盡管“山川形便”是中國劃分行政區(qū)的通用規(guī)則,偶爾出現(xiàn)的“犬牙交錯”也使光澤成為不同流域、不同文化的分界地帶。光澤大部分縣域屬于閩江流域,但其西面的白塔河、桂港水、資福水卻一路向西向北,最終匯入信江或撫河,使光澤有近150平方公里土地屬于長江流域。

黃富蓮一再向我感嘆,“光澤是最邊遠的江南”。這一詩意的描繪確有地理基礎作為支撐:歷史上的江西取“江南西道”得名,處在長江流域末梢處的光澤,某種意義上成為最邊遠的江南。

水系是塑造歷史人文的核心力量。光澤境內(nèi)范圍不大的長江流域,語言上更偏向贛語,飲食習慣也更為嗜辣。來自長江的影響也絕不止于此——光澤地處杉關要道,歷來是中原經(jīng)略閩地的橋頭堡,在歷次大規(guī)模移民運動中不可能置身事外。

西溪旁的李坊鄉(xiāng)管蜜村,歷史上就是重要的渡口,如今鄉(xiāng)村改造,仍保留下探花渡、糧倉渡等完好的古代渡口。

富屯溪又叫做西溪,是閩江上游三大支流之一。畫面中白色的塔叫做富屯溪洪光塔,據(jù)縣志記載,此塔初建于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重建于2004年,面向東北方即可遠觀烏君山。供圖/光澤縣文化體育和旅游局

管蜜村靠近杉關古道,村內(nèi)的望族曾氏于南宋末年由江西南豐遷來。村里的探花渡更是移民將中原文化帶入閩地的見證——曾氏子弟從此處順閩江而下參與科舉考試,“探花”的渡口,不啻為一種寄托與祝福。

如今,管蜜以其優(yōu)渥的水土條件成為重要的梨產(chǎn)地,探花渡在春天時或許就會成為探尋梨花的渡口,“管蜜”一名也果然浸潤了水果的香甜。

而在光澤縣城內(nèi),來自江西的萬壽宮曾與來自福建沿海一帶的天妃宮比鄰而居,顯示出這一地帶不同族群、不同信仰融合的結果。縣城內(nèi)的天妃宮早已湮滅,但在司前鄉(xiāng)清溪村還有一座完好的天后宮。其與眾不同之處在于,來自莆田的媽祖在自己的宮廟內(nèi)竟然只能陪居側位,殿內(nèi)正中的位置則留給了來自福州的陳靖姑,而陳靖姑正是閩江流域的重要信仰。盡管清溪河上的航運早已衰退,但航行江海的商旅仍把大海和閩江的保護神保留在武夷山的深處。

無論是新興的觀光農(nóng)業(yè),還是近代以來的水運商幫,在其背后,水是共通的財富密碼。

光澤縣水利局的黃鋒告訴我,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光澤發(fā)展出全國聞名的“小水電”。地處群山深處的光澤,成為全國第一個實現(xiàn)初級電氣化標準的縣域。在普遍缺電的時代,“不斷電”的光澤成為招商引資的典范,造紙、獸藥、化肥、香料等“五小企業(yè)”蓬勃發(fā)展。

但如今,又到了一個時代的“分水嶺”。在日益嚴格的環(huán)保要求和電力并網(wǎng)的歷史背景下,許多小水電站已經(jīng)完成自己的使命,正陸續(xù)退出歷史舞臺。武夷山國家公園建成之后,光澤的河流,更應恢復其本真的自然面目。

我回想起在止馬鎮(zhèn)水口村的旅行,當?shù)卮驌瘟艘恢恢穹?,帶我暢游清澈見底的西溪。樟樹掩映著溪流,標記出沿途的許多碼頭駁岸。水口村的老街已經(jīng)在洪水中沖毀,唯有一座天后宮仍恰到好處地坐落在優(yōu)雅的河灣上。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水波閃爍著燦爛光澤,仿若流金淌銀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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