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jīng)》中的水生植物


投稿時(shí)間:2021年02月18日 投稿人:獅子座之尾-sina

《詩經(jīng)》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迄今已有2200多年的歷史??鬃釉唬?ldquo;小子何莫學(xué)夫詩……多識(shí)于鳥獸草木之名。”(《論語·陽貨》)。漢代傳授《詩經(jīng)》的有齊、魯、韓、毛四家,東漢以降,齊、魯、韓三家先后亡佚,只剩毛詩流傳至今,所以《詩經(jīng)》又稱“毛詩”。談到《詩經(jīng)》中的水生植物,就必須要提我國最早的關(guān)于動(dòng)植物的專著——三國(吳)陸璣撰《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以下簡稱《疏》),這是一部專門針對《詩經(jīng)》中提到的動(dòng)植物進(jìn)行注解的著作。

 

荇菜(Nymphoides peltatum

《詩經(jīng)》的開篇《周南·關(guān)雎》“參差荇菜,左右流之。”就以水生植物荇菜(Nymphoides peltatum)做主角。荇菜不久前還歸于龍膽科,現(xiàn)在則歸在睡菜科下。其成葉浮在水面上,如同睡美人一般,而莖則長短不一,形成參差之狀?!妒琛分刑岬杰舨?ldquo;鬻其白莖,以苦酒浸之,脆美可案酒。”可見在古代是一種很好的下酒菜。徐志摩在《再別康橋》中寫道“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表達(dá)了他對劍橋的留戀之情,然而詩中的描述的“青荇”,似乎并非荇菜,而是某種沉水植物——因?yàn)檐舨耸歉∪~植物,葉子都漂浮與水面上,似乎不太可能在“水底招搖”。 

浮萍(Lemna minor)和紫萍(Spirodela polyrhiza

《召南·采蘋》“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中提到了的植物“蘋”,對此《疏》中的解釋為“蘋,今水上浮萍是也,其粗大者謂之蘋,小者謂之蓱。”然而蘋、萍、蓱是否為同一種植物卻不清楚。事實(shí)上浮萍科根據(jù)根系數(shù)目的多寡可以分為好幾個(gè)種,《詩經(jīng)》中提到的是具體是哪一種很難確定,只能籠統(tǒng)地解釋為浮萍。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和《小雅·鹿鳴》中“呦呦鹿鳴,食野之蘋。”中的“蘋”不是同一個(gè)物種,這里的蘋不是浮萍,而應(yīng)是艾蒿(,即便“蘋”在許慎《說文解字》中的解釋是“無根,浮水而生”,因?yàn)檫@首詩的后面接下來的蒿、芩都是陸生植物,這是《詩經(jīng)》中常用的“賦”的表現(xiàn)手法,由此可以推斷這應(yīng)是一種陸生植物,而不是水生植物。

穗花狐尾藻(Myriophyllum spicatum)

而《召南·采蘋》接下來提到的“于以采藻?于彼行潦。”中的藻更加難以確定,卻在《詩經(jīng)》中屢次提到(“魚在在藻,有頒其首。”《小雅·魚藻》;“思樂泮水,薄采其藻。”《頌·魯頌》)《疏》中認(rèn)為“藻,水草也,生于水底,有二種,其一種葉如雞蘇(水蘇),莖大如箸,長四五尺;其一種莖大如釵,股葉如蓬蒿,謂之聚藻。”從《疏》中的描述看聚藻大概是小二仙草科的狐尾藻(Myriophyllum spp.),這是一種常見的沉水植物,世界廣布,常常被用作園林造景。

蘆葦(Phragmites australis

  “葭菼揭揭,庶姜孽孽,庶士有朅。”《衛(wèi)風(fēng)·碩人》中提到的葭、菼分別是蘆葦和荻(“大車檻檻,毳衣如菼”《王風(fēng)·大車》),而《詩經(jīng)》中的葦則是指葦席(“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衛(wèi)風(fēng)·河廣》)提到蘆葦(Phragmites australis)的更著名的詩句則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秦風(fēng)·蒹葭》,這很明顯是西北秋季的意象,無論有霜的秋季清晨還是傍晚,簌簌的蘆葦總給人以凄涼肅殺之感。說起來蘆葦是一種很難界定生活型的植物,因?yàn)樗粌H能在水邊生長,在離水源很遠(yuǎn)的地方也能看到它的身影,本人就曾經(jīng)在西藏札達(dá)離河流一百多米的迷你沙漠中見到過高而纖細(xì)的蘆葦。蘆葦有一個(gè)葉片有一個(gè)很明顯的特征,即葉片順著葉脈的一半處有一個(gè)折痕,關(guān)于此有很多傳說。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有一句名言:“人是一枝有思想的蘆葦。”他的意思是說人的生命像蘆葦一樣脆弱,可人依然比宇宙間任何東西高貴得多,因?yàn)槿擞心芩枷氲撵`魂。老子也曾經(jīng)說過:“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jiān)強(qiáng)。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jiān)強(qiáng)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道德經(jīng)》第七十六章)柔弱如蘆葦者,卻能分布到全世界,在各種條件下都能生長,可見其適應(yīng)性之強(qiáng)大。

 

 

荷花(Nelumbo nucifera

  《鄭風(fēng)·山有扶蘇》則提到荷花(“山有扶蘇,隰有荷華”),而在《陳風(fēng)·澤陂》“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彼澤之陂,有蒲與蕳。彼澤之陂,有蒲菡萏。”中一口氣提到了荷的另兩個(gè)別稱蕑、菡萏,而作為水中仙子的荷花(Nelumbo nucifera)在古代還有水芙蓉、芙蕖、水華、澤芝等等美麗動(dòng)聽的稱謂。值得一提的是世界上壽命最長的種子就是蓮子,我國遼寧省普蘭店出土的古蓮子經(jīng)過碳同位素測定,存在年代在千年之前,根據(jù)1982年發(fā)表在英國《自然》期刊上的一篇文章顯示在泥碳層中挖掘出的蓮子在400多年后的現(xiàn)代依然可以萌發(fā)并開花。

東方香蒲(Typha orientalis

在《陳風(fēng)·澤陂》中還提到了蒲草,而提到香蒲(Typha spp.)的還有好幾處(“揚(yáng)之水,不流束蒲。”《國風(fēng)·王風(fēng)》;“魚在在藻,依于其蒲。”《小雅·魚藻》)。這說明了在當(dāng)時(shí),荷花和香蒲都很重要。香蒲現(xiàn)在一般只作為園林造景被運(yùn)用,不過在古代,它是很重要的造席原料。

水蔥(Schoenoplectus tabernæmontani

“下莞上簟,乃安斯寢”《小雅·斯干》中的“莞”在《說文解字》中只被解釋成“可以作席”,不過雖然東莞就是由莞草而命名,但莞草是什么一直不能具體確定,一般認(rèn)為是莎草科藨草屬的水蔥(Schoenoplectus tabernæmontani)或藨草(S. triqueter)之類。和蘆葦一樣,也是很重要的造紙?jiān)稀?/p>

 

水芹(Oenanthe javanica

“觱沸檻泉,言采其芹。”《小雅·采菽》;“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頌·魯頌》這兩句中的芹是旱芹(Apium graveolens)呢,還是水芹(Oenanthe javanica)呢?這是一個(gè)有趣的問題,不過不難回答。旱芹原產(chǎn)于地中海沿岸,我國芹菜栽培始于漢代,那么在春秋《詩經(jīng)》產(chǎn)生的年代自然不可能見到,而這兩句詩中的泉、水都指明了這種植物生長于水邊,而且這首詩前三段都出現(xiàn)了“思樂泮水,薄采其藻”和“思樂泮水,薄采其茆。”“藻”和“茆”這兩種水生植物。那么合理推斷應(yīng)該是水芹了。  

 

莼菜(Brasenia schreberi

而茆,即莼菜(Brasenia schreberi),原本很常見,但由于污染和人類采摘,已經(jīng)被列入中國保護(hù)植物名錄了——不過人工養(yǎng)殖的還可以食用?!妒琛分刑岬剑?ldquo;茆與荇菜相似,葉大如手,赤圓,有肥者著手中,滑不得停,莖大如匕柄。葉可以生食,又可鬻,滑美。江南人謂之蒪菜。”這里有一點(diǎn)不準(zhǔn)確,莼菜葉子應(yīng)是標(biāo)準(zhǔn)的橢圓形,而不是圓形。提到莼菜,那自然會(huì)想到一道浙江名菜:西湖莼菜羹。莼菜本身沒有味道,嫩葉可食,勝在口感的圓融、鮮美滑嫩?! ?/p>

據(jù)《疏》跋中統(tǒng)計(jì)《詩經(jīng)》“凡草本之類八十,木之類三十有四”共提到114種植物。其中水生植物就有10種,占比達(dá)8.8%,這遠(yuǎn)高于C.D.K.庫克在《世界水生植物》中水生植物占總植物種類比例為1%~2%的估計(jì),由此可見可見水生植物在先秦人類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水生植物大多有清熱去火的功效,所以對水生植物的喜好時(shí)至今日,蘇南地區(qū)現(xiàn)在還有水八鮮,即蓮藕、菱、茭白、芡實(shí)、荸薺、水芹、莼菜、茨菰8種水生植物作為當(dāng)?shù)孛牢读鱾鳎?dāng)然在我國可食的水生植物遠(yuǎn)不止這幾種,除了上面提到的莼菜外,水車前的嫩葉,魚腥草的嫩莖,甚至鳳眼蓮的幼花都可以食用。水生植物又大多兼有觀賞價(jià)值,以其灑脫的姿態(tài)、優(yōu)美的線條和絢麗的色彩,組成著各式各樣的濕地生態(tài)系統(tǒng),具有很強(qiáng)的造景功能。而作為濕地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得益于充足的養(yǎng)分和水資源,水生植物單位面積生物量在所有生態(tài)系統(tǒng)中是最高的。由此在凈化水質(zhì),改善水體質(zhì)量,恢復(fù)水體生態(tài)功能中日益受到重視,紅軍“爬雪山,過草地”中的草地也不再僅僅視為聞之色變的沼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