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尋十里洋場中的松潘歷史


投稿時間:2022年04月26日 投稿人:東流去

    來到上海,最想去的便是松潘路。

    一條小小的,不起眼的馬路,卻是我無數(shù)次想象中漫步的地方。

從上海最為繁華的南京東路乘坐地鐵10號線,到達天潼路之后轉乘12號線,在寧國路下車,然后沿著寧國路步行大約一公里,轉入杭州路口,直穿過去之后,便是松潘路了。

站在松潘路那藍色的站牌前面,我的漸漸激動起來,在心里暗暗地說道:“松潘路,我從川西高原的松潘,跨越數(shù)個省份,穿越兩千多公里,終于從祖國的西部來到了靜臥在這座東方都市之中的你的身旁!”

松潘路不過是條小馬路,南起楊樹浦路,北至杭州路,在現(xiàn)在的楊浦大橋浦西段的東面橋墩底下,只有短短的四百多米長。在這里,卻匯聚了一段遙遠的邊陲小鎮(zhèn)與十里洋場的傳奇故事。

清朝末年的上海,被稱為“冒險家的樂園”,當年的韋氏詞典中,“ShangHai”這個詞被解釋為“綁架、罪惡”的意思。在這座中國最早的國際大都市之中,大部分的市區(qū)都是列強的租借地,地名都按各自規(guī)則命名,主要是外國人的人名命名,如著名的“霞飛路”、“極司菲爾路”之類。松潘路,在當年是屬于英租界的范圍,從1843年英國在上海開辟英租界開始,路名都用英文名字,隨意而取。松潘路,當時的名字叫“開答路(Quetta Road)”,是以當時英國的殖民地印度的地名Quetta(現(xiàn)譯為基達,或奎達,屬于今天的巴基斯坦)取的路名。

1862年,在上海的英租界和美租借合并成了公共租界,雙方為了整頓租借內各條道路的路名而各持己見。最后雙方妥協(xié),決定用中國省名和城市分別命名租借內的各條馬路。地處遙遠的川西北高原的小城松潘,于是便有了將自己的名字命名為十里洋場道路的背景。

當年的松潘,在光緒末年的城北漳臘發(fā)現(xiàn)了金礦,即以其蘊藏量大、品位高、顆粒粗、成色好、融耗低而獲“漳金”美稱,蜚聲海內外,在這偏遠的川西高原頓時迎來持續(xù)幾十年的淘金熱。20世紀初,漳臘金礦發(fā)展到鼎盛時期,南起川主寺橋頭,北至祈命、達波山東側,岷江兩岸約16平方公里的礦區(qū)一度多達三萬人。內地無數(shù)的窮苦人家,紛紛來到這片稱作“金河壩”的山溝淘尋心中的夢想。商人們將“漳金”連帶著川西北高原的土特產一齊運送到內地,直到上海。天長日久,上海的開答路逐漸成為“漳金”的重要貿易和集散場地,一度被稱為“金夫一條街”。 “開答路”一度整條街四海商賈云集,熱鬧非凡,當時的上海工部局遂將這條路改為“松潘路”。以一個小小的縣城為上海街道命名的,在當時的全國也是很少的,而在整個川西北高原,則是絕無僅有的一例。通過“漳金”交易發(fā)達的商人,先后在“松潘路”投資、置業(yè),開設了許多以“松潘”命名的大小商號、店鋪、茶館、酒店、旅店等。

行走在松潘路上,抬眼望去,楊浦大橋從不遠處的天空橫跨黃浦江。楊浦大橋是黃浦江上的第二座大橋,是世界最大跨徑雙塔雙索面斜拉橋,大橋以其線條流暢、動感強烈的設計造型成為上海的一個門戶特征。而就在這座車水馬龍的現(xiàn)代化的大橋下面,松潘路卻顯得格外的古舊與寧靜。小小的街道兩旁,是兩排二層樓臨街的老式建筑,從屋子里伸出的桿子上,晾曬著人們的衣物和被蓋。電線如蛛網搬在電桿上穿行,叮叮當當?shù)碾娷噺慕值郎下傔^,劃破了小街的寧靜。街道兩旁一字開列的店鋪招牌上,“松潘小吃”“松潘推拿”“松潘黃燜雞米飯”,無不表明這里與松潘的某種聯(lián)系。

松潘路上看到的大多是老年人,那種在上海繁華地段隨處可見的行色匆匆的年輕人在這里反而很難看見。老人們或坐在門前曬著太陽,或在街邊的小飯館里吃著飯喝著茶,悠閑地過著自己余下的歲月,就像這松潘路一般,承載了太多的歷史和歲月,只愿寧靜地守候這里接下來的時光。

然而在這里,我卻看到了舊上海曾經的影子。老舊的石庫門、狹窄的弄堂,這正是曾經上海民眾中最為真實的生活,弄堂大門上的“積善里”“明德里”,無不述說著每一棟建筑背后的悠久歷史與長長的故事。在每一個都貼著“松潘路”標記的屋子中、弄堂里,生活在這里的上海大爺大媽們,把自己的歲月與遙遠的川西北邊陲小鎮(zhèn)緊密相連。松潘路的這些老舊建筑,在整個上海已經保存不多了,我覺得這些建筑,就是老上海的一種標志,是生活的一種味道。上海很多這樣的建筑都拆了,豎起來的是高樓大廈,但在這霓虹閃耀的車水馬龍中,上海已經越來越沒有人間的煙火味道了。

松潘路的中段有一個菜市場,松潘菜場是解放前上海灘上最早的十大菜場之一,最開始是英國人建的,有被稱為“紅頭阿三”的印度人看管,這也是松潘路上最為熱鬧的地方。在菜場的斜對面,有一座“松茂里”,興建于1931年,也是松潘路的標志性建筑。這是當年為接待松潘、茂縣等松茂古道上的客商而興建的。站在松茂里門前,遙想著當年的客商們,雇上背夫、馬幫,從遙遠的川西北高原出發(fā),一路翻山越嶺,下成都、過重慶,坐上船舶,一直來到大上海,來到松潘路上的松茂里,將歷盡千辛萬苦走過兩千多公里的貨物小心的取出來,讓它們展示在了十里洋場的繁華熱鬧之中,那是一種多么神奇的體驗。

走進松茂里的大門,里面是一排排二層樓類石庫門房子,據(jù)說大部份是紗廠職工的家居。狹窄的弄堂上空,掛滿了人們晾曬的各種衣物,像極了香港電影里小巷的場景。有一位老人從門口探出頭來,用帶著濃濃的上海腔好奇的問我:“儂是做啥額?”我說,我是來自松潘的人,今天專程來到松潘路,來到松茂里,想來這里找尋當年大上海里曾經的松潘歷史。她沒有興趣聽我講松茂里的由來,只是帶著失望的神態(tài)喃喃地說道:“阿拉以為你們是來拆遷的?!贝蟾牛@里的人都在等著拆遷吧。上海的國際化、上海的繁華,就在他們的隔壁,而這里,卻是如此的老舊。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天天看著“松潘”,念叨著“松潘”,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夠說清楚松潘的位置?又有多少人,能夠知道遙遠的松潘與這里發(fā)生的故事?他們所盼望的,大概就是拆遷之后,便能夠融入到上海的繁華與開放的洪流中去。

是的,這大上海的松潘路,終將承載著他的歷史走向開放,走向未來,而川西北高原上那遙遠的松潘古城,也將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走向遙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