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逼出來的“徽駱駝”


文章出自:中華遺產(chǎn) 2014年第11期 作者: 耿朔 

標簽: 文化遺產(chǎn)   遺產(chǎn)風景   歷史拾遺   

徽州七山一水三分田,被大山牢牢困住的徽州人,在土地里掘不出更多的活路,出外打拼掙錢,便幾乎成了討生活的唯一辦法。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年紀尚輕便要離鄉(xiāng)經(jīng)商的無奈,是山水賜予徽州的獨特人生。

今人一說起徽州來,便總也離不開“山靈水秀”之類的贊譽,但這些世人稱羨的山川地理形勢,放在百多年前,卻是橫亙在徽州人面前最大的生存困厄。被胡適先生美稱為“徽駱駝”的徽商,就是被這靈秀的山水給逼出來的。

登源河上的板凳橋,勾連起徽州鄉(xiāng)民離家回家的路。登源河,是新安江最重要的源頭之一,亦是舊時徽商闖蕩天下的起點。
在水路之外,其時尚有九條驛道通往四方。箬嶺官道初建于隋大業(yè)年間,連接古徽州府與安慶府、南京府。驛道設置關口。據(jù)說當年安徽道臺惠征之女蘭兒赴京選秀,走的就是這條官道。蘭兒即是后來的慈禧。
圖是箬嶺官道的三岔口,向右通往杭州、臨安,向左通向南京、揚州和蘇州。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

我們的故事是從“離家”開始的。

乾隆十九年(1754年)的一天,安徽省徽州府治歙縣城西十五華里的棠樾村,一個十一歲的男孩背著簡單的行囊,走過村口的石橋。他回頭望了一眼往日再熟悉不過的白墻黑瓦,又摸了摸懷里揣著的一枚銅錢,心里一陣凄惶。

從這一刻起,他失去了家庭的庇護?;罩莨枢l(xiāng),在他身后漸漸落成了影子。

男孩叫鮑志道,是鮑氏家族的一員,雖然棠樾鮑氏曾是徽州大族,頗具財富,但鮑志道的父親卻不善積財。志道七歲開始讀書,四年后因家道中落不得不中斷學業(yè),只身出外謀生。臨走前,鮑家已是一貧如洗,母親只得從箱柜底層取出志道兒時的襁褓,摘下虎頭帽上配鑲的“康熙通寶”,交到兒子手中——家里就剩下這一枚銅錢了,母親要他帶在身上,一家子上上下下未來的生計就全靠他了。

這個故事在棠樾廣為流傳,我們不必去苛求細節(jié)的真實性,但少小離家確實是明清時代徽州鄉(xiāng)間常見的情景。當中國絕大部分鄉(xiāng)村的男男女女彎腰向田地討生活時,徽州人卻把希望投向了外面的世界。正如康熙年間的《休寧縣志》所言:“天下之民,寄命于農(nóng),徽民寄命于商?!?/p>

“寄命于商”四個字,言簡意賅地點明了徽州人的生存之道,但若論及初衷,卻并不是愉快的選擇。這要從徽州的山水講起。

徽州一府六縣,下轄之歙縣、績溪、休寧、黟縣、祁門、婺源皆為群山懷抱。從大的范圍說,屬于中國南方丘陵的一部分。具體而言,安徽之脊黃山山脈雄峙徽州西北,并向西南方向延伸,形成皖南西部主要高峰——牯牛降?;罩輺|北是層巒疊嶂的天目山,東南是連綿起伏的白際山,二山為蘇浙兩省之界,因而徽州自古便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只在群山之間有一些小型盆地和山麓平地,且廣泛分布酸性紅壤土,肥力不足,不利于莊稼的生長。明末清初的大學者顧炎武在《天下郡國利病書》中,列舉了徽州的種種天然之弊,譬如“徽郡保界山谷,土田依原麓,田瘠確,所產(chǎn)至薄,獨宜菽麥紅蝦秈,不宜稻梁。壯夫健牛,日不過數(shù)畝,糞壅緝櫛,視他郡農(nóng)力過倍,而所入不當其半。又田皆仰高水,故豐年甚少,大都計一歲所入,不能支什之一”。讀來令人慨嘆,常有人形容一地物華天寶,獨享上蒼眷顧,山多良田少的徽州顯然不屬此列。

被山困住若又人滿為患的話,必然想要出山?;罩荼镜氐耐林用裨仁巧皆饺?,后來中國歷史上幾次由政治和戰(zhàn)爭引起的大規(guī)模北人南遷,比如西晉末的永嘉之亂、唐末的黃巢起義、兩宋之際的靖難之役,都為相對安全的徽州地區(qū)輸送了大量的北方移民。到了明代,隨著人口日增,徽州地狹人稠的矛盾越來越突出,人要吃飯,要生計,就必須在務農(nóng)之外走出大山,向四方求食?!扒笆啦恍蓿诨罩?。十三四歲,往外一丟”幾乎是舊時徽州人命中注定的人生軌跡。

十一歲時出外謀生的鮑志道,幾十年辛苦打拼下來,終于成就了萬貫家業(yè)。清朝嘉慶年間,任兩淮鹽運總商的他,用十七兩黃金的高價,請來兩位宮廷畫師回鄉(xiāng)為鮑家先祖及長者畫像。圖3這幅《鮑氏祖容像》,繪制過程長近兩個月
上有鮑氏先祖四十九人。咸豐時為避太平軍兵火,被移至江蘇東臺鮑家錢莊保管至今仍存于東臺鮑氏長房三十代孫鮑訓聲家中。
東臺鮑氏長房三十代孫鮑訓聲家。
東臺鮑氏長房三十代孫鮑訓聲家。

出山的路

不過,徽州山地雖不利種糧,卻很適合木、竹、茶、桑、藥等經(jīng)濟作物的生長,且品類繁多,產(chǎn)量豐富。更重要的一點是,徽州東鄰淮揚與蘇嘉杭,那里自南宋以來商品經(jīng)濟得到長足發(fā)展,已成為全國經(jīng)濟的重心。之后,徽州以西長江中游的漢口、九江等商業(yè)城市也逐漸興盛。鄰居們都是重要的消費市場,這就給徽州人帶來了生路:把本地的山貨土產(chǎn)運到長江中下游,再將糧食油鹽等生活物資運回徽州,賺取差價,便可謀利。

這種外出經(jīng)商的風氣大約是從明代前期成化、弘治年間(1465-1487年)開始的,當時有兩種交通方式可供選擇,最容易想到的是走陸路。

萬山之中的徽州,道路起伏較大,穿梭在崇山峻嶺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便車馬,故而昔日的徽州人通常只是打點些簡單的行裝,就三五成群,徒步向山外走去。

位于今天安徽績溪和浙江臨安之間的徽杭古道,初步建成于南宋,在明清至民國開通杭徽公路前,一直是徽商入浙的主要陸上通道,也是古徽道東線的主道。這條路翻越天目山,全長五十余公里,道上建有關隘,每隔五里設一座茶亭,供來往行人短暫休憩。今天保存最好的一段長約15公里,位于績溪東部伏嶺鎮(zhèn)境內(nèi),前半段用石階或鑿筑或鋪筑而成,后半段則以沙石土路為多。

古道順山勢蜿蜒而上,在山崖峭壁間盤旋。今人扶壁登階,尚且“一階一滴汗,一步一喘息”,在裝備路況皆不理想的古代,背負山貨在茫茫山道上艱難攀爬的徽州人,倘若遭遇風雨,腳下極有可能就是一條不歸路。

但人生的境遇往往如此,只要走出大山,風景便會陡然不同。當年的“紅頂商人”胡雪巖正是從績溪出發(fā),沿著徽杭古道,走過伏嶺鎮(zhèn),走到杭州,開啟了他的商業(yè)帝國。而11歲就離家的鮑志道,則是聽說有同鄉(xiāng)在鄱陽做生意,所以選擇去江西討生活,他走的應當是古徽道的西線。

坐落在皖南石臺、祁門、東至三縣交界仙寓山上的“櫸根關古道”,連接了徽州與江西饒州,是古徽道西線中舉足輕重的一條,因道上建有重要關隘櫸根關而得名。而歙縣北鄉(xiāng)的許村在箬嶺之下,嶺上有座石砌的箬嶺關,控制著隋代始建的北線要道——箬嶺古道。箬嶺古道曾是明代聯(lián)接徽州府和安慶府的官道,徽商崛起后,一部分糧鹽和土產(chǎn)也通過這條道路向外運輸。在屬于宣城市郎溪縣和宣州區(qū)之間的鴉山嶺上,亦有兩條開鑿于清順治年間的山路,雖已在徽州范圍之外,卻是過去徽商北上蘇南常走的路線。

這是一個以徽州府城和諸縣治為中心,向四方擴散的山路網(wǎng)絡。它使那些困于生計的徽州人有了掙脫大山的束縛、向外界求發(fā)展的機會。不過,與之相比,在徽商的發(fā)展歷程中,水路扮演的角色更加至關重要。

為了走出山的包圍,在徽州“十戶之村,無廢誦讀”。而揚名立萬的商人們考慮到后世子孫的出路,也往往不惜重金回鄉(xiāng)修書院、辦教育,甚至捐助學子膏火費。圖即為歙縣雄村的竹山書院。
圖是清初畫家繪制的《九日行庵文宴》。描繪了徽州鹽商馬氏兄弟在其行庵小玲瓏山館宴請官員士紳的一次重陽節(jié)聚會。小玲瓏山館是馬家“街南書屋”的一部分,揚州八怪曾是這里的??汀?/div>

開放的水

我上大學那會兒有位研究徽學的老師,曾用八個字形容徽州的地理大勢——“封閉的山,開放的水”。徽州境內(nèi)海拔落差大且降雨量豐富,大小河流密布,除黃山下來的一部分水北上流入長江,婺源的一些河流屬于鄱陽湖水系外,大部分都屬于新安江——錢塘江水系?;罩莸哪赣H河就是新安江,它和它的眾多支流為溝通徽州與外部世界提供了寶貴條件。

大宗物資的運輸,自古至今都主要仰賴水上交通。就運載量而言,一艘船的作用要遠大于一輛推車或一匹馬,而在難行車馬的徽州,船的意義自不待言。

明末天啟、崇禎年間,徽商程春宇根據(jù)多年外出經(jīng)商的親身見聞,寫成《天下路程圖引》一書,收錄了江南江北水陸線路100條,成為當時流行于世的諸多商旅指南中突出的一部。書中有一首《水程捷要歌》,記錄了從徽州府城走新安江水路去往杭州的六百里路線,起首第一句是“一自漁梁壩,百里至街口。”

漁梁壩位于徽州府治歙縣南門外不遠處的練江上,是一座始建于唐代的滾水壩。練江是新安江的重要支流,原本湍急陡瀉,導致水漲時歙縣城池難保,水淺時城內(nèi)井干,遂成一大禍患。唐代時人們在江上壘石為梁,用以緩流蓄水,此后歷代重建重修,基本治愈了練江水患。漁梁壩筑成后,船只不能通過,貨物必須在此轉(zhuǎn)運,而壩下的一片水域遂成為理想的泊船之處。

徽州人多管漁梁叫“梁下”,歙縣和周邊的特產(chǎn),如茶葉、竹木、墨硯等,在梁下捆扎上船,穿過前方紫陽山下八墩九孔的紫陽橋,下經(jīng)浦口入新安江,經(jīng)過歙東山區(qū)下到淳安進入浙江境,一路下富春江、錢塘江,可達杭州,再通過運河等航道去往江南各地,也可在建德的梅城碼頭折進蘭溪江,往南可上溯到蘭溪,甚至浙南的金華和衢州。反之,徽州需要的布匹、食鹽等百貨又從杭州等地揚帆,逆水而上運抵梁下。這一來一往的貿(mào)易,大大刺激了漁梁的發(fā)展,使之形成了一個交通便利的商業(yè)性集鎮(zhèn)。

不過,新安江航道并不是坦途,相反,它在徽州千山萬嶺間縈繞,形成了許多險要處。從安徽屯溪到浙江建德,直線距離不到100公里,天然有效落差卻高達100余米,難怪清代詩人黃景仁在《新安灘》中這樣描寫:“一灘復一灘,一灘高一丈。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边@首詩從語言風格看,很可能采自新安江上的船工號子或是船歌。人們下杭州,回徽州,用歌唱的方式相互提醒鼓勁,戰(zhàn)勝一路上的激流險灘。

無徽不成鎮(zhèn)。整個長江沿線被鼎盛一時的徽商滲透,尤以揚州為徽商聚集的大本營。婉約的揚州園林,主人大多正是那些腰纏萬貫的徽州鹽商。呈坎羅氏便是其一。圖為羅氏建于徽州老家的祠堂,人稱“寶綸閣”,寢堂包袱梁上的圖案采用天然礦物顏料繪制,五百年來始終光亮如新。

勤勉與慕色

大概正是由于徽州本地的生存壓力,以及出入徽州的水陸交通之艱辛,磨礪出徽州人吃苦耐勞的品格。顧炎武在《肇域志》里提到過一些趕考的徽州人,即使家資巨富,也是一身粗麻短打、赤腳蹬草鞋的模樣,千里跋涉到京,竟然“吝輿馬之費”,帶把雨傘就上路了。外人聽上去大概要大跌眼鏡,而徽州人自己卻甘之如飴。生意場上的徽商更是如此,他們不斷自我革新,對更好生活的追求似乎沒有止境。前文提到的鮑志道便是一例。

初出徽州,稍有實力者會做小本生意,而像鮑志道這樣的窮苦出身就只能先從伙計做起了。一路乞討到達鄱陽后,鮑志道先是在同鄉(xiāng)開設的商鋪里幫工,這份工作收入微薄又相當辛苦,好在他一邊干,一邊還自學會計,幾年下來,攢了一點本錢,就離開鄱陽,前往浙江金華經(jīng)營浙鹽,開始接觸天下各業(yè)中獲利最巨的鹽業(yè),不久又移居江蘇栟茶場。

江蘇栟茶場是兩淮泰州分司的主要鹽場之一。當時兩淮鹽商分為場商和運商兩種,所謂“場商”,是指在鹽場向灶戶購鹽的商人,即“主收鹽”,而“運商”則是那些認引運鹽的商人,即“主行鹽”,兩相比較,后者更易得利。

鮑志道在栟茶場主要做的就是運商。幾單生意過后,經(jīng)濟條件又好了不少,但他并不滿足于眼前的蠅頭小利。二十歲那年,鮑志道定居鹽業(yè)集散中心同時也是徽商大本營的揚州。我們知道,清代賦稅之半來自鹽業(yè),而揚州的鹽業(yè)經(jīng)濟乃全國之最,此時正值兩淮運商極盛時期,鮑志道到揚州后先是輔佐政府經(jīng)營鹽業(yè),不久后自成一家,逐漸做大。當時活躍在兩淮的運商,光顯著者就“有數(shù)百家”。政府從中選擇實力最雄厚的擔任總商,總領鹽業(yè)運輸,處理應對各種狀況。據(jù)說,鮑志道在兩淮總商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二十年,備受業(yè)界推崇。

在鮑志道的發(fā)家史里,我們幾乎看不到乞求安逸裹足不前的惰性。這就無怪乎績溪人胡適曾稱呼徽商為“徽駱駝”了。“駱駝”這個比喻形象地概括了徽商不屈不饒的精氣神。

然而,一旦出了生意場,就算是駱駝,也難免有一晌貪歡的念頭?;罩菽凶幽昙o尚小便要出門經(jīng)商,因此早婚風氣在徽州極為盛行,坊間有“歙南太荒唐,十三爹來十四娘”的說法,實際上,不少人在更小的年紀就已經(jīng)完成了娶妻生子的人生大事。明末有名的話本小說集《八段錦》中,休寧徽商陳魯生的父親曾做主為他娶了一房妻子汪氏,汪氏腹中有五個月身孕時,陳父竟要打發(fā)兒子出門,說“男兒之志在四方,豈斃于妻兒枕邊!”

徽州是徽商的梓里,但有的人一旦踏出家門,翻過大山,幾年甚至十幾年都沒有機會返鄉(xiāng)省親,長江中下游的幾個商業(yè)城市才是徽商長期生活的地方。血氣方剛的徽州男子哪里把持得住青春誘惑?明清江南市井大概流傳著許多徽商慕色的花邊新聞,反映在小說里,就頗愛繪聲繪色地描寫這些情節(jié)。

陳魯生一到地方?jīng)]幾日,便饑渴難耐,被幫閑的馬六頭“誘入那勾欄中去玩?!?,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銀子。同行的表叔陳尚義勸他“若怕凄涼,何不尋個媒人,娶個處女,早晚也可服侍。就是飲食湯水,也得如心。”陳魯生欣然道:“老叔之言正合予意,快叫馬六頭來,尋媒說合,我實一時挨不得了。”

徽州有一房,在外再娶一房,這在徽商中不算少見。有個專門的說法叫“兩頭大”,兩房媳婦分居別處,互不往來,但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妾有所不同的是,兩房地位平等,各有住房和家產(chǎn)。凌濛初在《二刻拍案驚奇》卷十五里,也記述了類似的情節(jié)。江蘇太倉州江家小女被一個路過的徽商看上,徽商央了個熟事的媒婆到江家來說親,媒婆得了錢,口吐蓮花,三言兩語就叫江老夫婦動了心。媒婆說:“這個朝奉只在揚州開當中鹽,大孺人自在徽州家里。今討去做二孺人,住在揚州當中,是兩頭大的,好不受用!亦且路不多遠?!睖逝龆嘟?,女兒嫁出去又不受大房欺負,做父母的也就省了一半的心。而這種“兩頭大”的特殊婚姻模式,既滿足了在外徽商的需求,也在徽州老家和客居地之間保持了微妙平衡。

不過,徽州男子在外尋歡,卻苦了留在徽州老家的女人。能干的徽州女人支撐起整個家庭,贍養(yǎng)公婆,撫養(yǎng)兒女,而同樣青春年少的她們,卻只能在馬頭墻下,天井院中,望花滴淚,望月長嘆。清人所撰的《新安女史征》描寫了一個徽州婦人,丈夫在婚后三個月便外出了,婦人每到年底,就用辛苦攢下的錢買回一顆珠子,以此記下丈夫離家的年歲。一年又一年過去,珠子一點點增多,等丈夫返回家鄉(xiāng)時,婦人已去世三年有余,唯剩下一串“記歲珠”。女人的青春被年復一年的等待消磨殆盡,正因如此,徽州有特別多的閨怨歌謠,黟縣有一首民謠唱的最為直白凄婉:“悔啊悔,悔不該嫁給出門郎,三年兩頭守空房,圖什么大廳堂,貪什么高樓房,夜夜孤身睡空床,早知今日千般苦,我寧愿嫁給種田郎,日里田里忙耕種,夜里雙雙上花床。”在徽州鄉(xiāng)間旅行,時常能見到明清時期的石牌坊,這其中有許多是貞節(jié)牌坊,旌表了一個個徽州的節(jié)婦孝女。歙縣縣城新南街有一座徽州最晚的牌坊,建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石條上鐫刻著一行字“徽州府屬孝貞烈節(jié)六萬五千零七十八名”,65078,這個數(shù)字實在是觸目驚心!

徽學研究專家王振忠老師在《兩地書》一文中,曾提到徽州文書里發(fā)現(xiàn)過的一封信函,是一位守在徽州老家照看公婆兒女的商人婦寫給離家丈夫的家書。信中絮絮叨叨說了許多家事,在說完家長里短后,便催促丈夫早日還鄉(xiāng),“叫船須當趕快,不可沿途搭人,富陽、桐蘆(廬)經(jīng)過,七里龍(瀧)也要小心,到了嚴州加纖,水路更要趕行,船上出恭仔細,夜間火燭小心,路上冷物少吃,尤恐吃了壞人”,不僅為丈夫規(guī)劃了逆新安江而上的行程,還特別提醒沿途注意事項。

最后說到“平安到了梁下,千萬不可步行,雇轎抬到家里,鋪蓋交與足人。”那意思是說,到了漁梁壩,你就別耽擱,趕緊上岸雇頂轎子,趕緊回家,行李別擔心,交給過塘行的伙計隨后送來就行了。

字里行間,我們仿佛看到了婦人在燈下急筆切切的樣子,而這,正是因徽州山水而遭際的獨特人生。

徽州俊采星馳。僅績溪胡氏一族,明朝便出過兩個六部尚書。圖為績溪龍川的奕世尚書坊,建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是為南京戶部尚書胡富兵部尚書胡憲宗而立。二人登科時相隔60年,故名之曰“奕世”,即一代接一代之意。坊上的“奕世尚書”和“奕世宮保”的題字,出自書法大家文徵明之手。舊時徽州有個規(guī)矩,從商為官者要向宗族捐資,以便使宗族能夠為參加科舉考試的學子們,提供所有的經(jīng)費。人常說徽州多才子,大概與此番善舉不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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