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寶藏
從“藏經(jīng)洞”到“斯坦因密室”


文章出自:中國國家地理 2016年第01期 作者: Madhuvanti Ghose(印度) 

標簽: 歷史地理   文化地理   

編者按:斯坦因在20世紀初從敦煌藏經(jīng)洞運走了大量珍稀的文物,這件事世人大多知曉,相當一部分文物最終落腳于英國大英博物館一間被稱作“斯坦因密室”的房間內(nèi),之后的故事鮮為人知。本文作者曼都梵提·庫旭(Madhuvanti Ghose)博士出生于印度加爾各答,是詩人泰戈爾的曾外孫女。她在牛津博物館和芝加哥藝術(shù)館守護犍陀羅佛像十多年,主持過牛津大學和大英圖書館多次斯坦因考古國際會議,對敦煌寶藏感情深厚。這篇文章中,曼都為我們揭秘了大英博物館的斯坦因密室,也講述了中英兩國學者修復敦煌絹畫的故事。由于國籍、身世及思想觀點等原因,作者對斯坦因獲取敦煌文物的行為與中國學者有著不同的認識。出于對作者的尊重,我們未對文中的觀點進行刪節(jié),但文章之外另有兩位中國學者對斯坦因的評價,借此讓讀者獲得不同的信息,進而做出自己的判斷。
如今敦煌藏經(jīng)洞中的大部分文物已經(jīng)不在國內(nèi),100多年前被斯坦因帶走的大批絹畫、絲織品等現(xiàn)在大多存于大英博物館的斯坦因密室。在密室中,流落海外的國寶受到了嚴格的管理和保護。大英博物館亞洲部的瑪麗女士(Mary)為到訪的敦煌研究院攝影師孫志軍先生拉開了密室中的儲存柜,一幅五代時期的敦煌藏經(jīng)洞出土絹畫呈現(xiàn)在燈光之下。

斯坦因密室,這個傳說中的房間真實地存在于倫敦的大英博物館。1907年,英國籍匈牙利探險家奧里爾·斯坦因(1862—1943年)在敦煌用40塊馬蹄銀從看護藏經(jīng)洞的王圓箓道士手中換來了29箱珍貴的寫經(jīng)、絹畫和絲織品。其中寫經(jīng)最早可至北朝,最晚至西夏王朝統(tǒng)治河西走廊時期;絹畫大部分是唐代作品。

斯坦因帶走的敦煌寶藏抵達英國后,文書部分入藏大英圖書館印度部,絹畫和絲織品則存放在大英博物館的斯坦因密室內(nèi)。斯坦因密室,這間神秘庫房名聲顯赫,但是探秘者稀少。密室只對研究絲綢之路的學者開放,即使是社會名流乃至英國前首相布萊爾、查爾斯王子走到門口,都要自覺止步。

1907年的敦煌藏經(jīng)洞以及擺在洞窟甬道上的經(jīng)卷。
上圖藏經(jīng)洞中的經(jīng)卷,如今大部分存放于大英圖書館的庫房之中。
大英圖書館(英國)
敦煌藏經(jīng)洞中的經(jīng)卷如今大部分存于大英圖書館。斯坦因用40塊馬蹄銀從看護藏經(jīng)洞的王圓箓道士手中換來了29箱珍貴文物。

韋陀教授,修復敦煌絹畫的英國人


大英圖書館“國際敦煌”項目負責人魏泓女士展示來自敦煌藏經(jīng)洞的散頁文獻。這些散頁文獻,都用無酸塑料封裝保存。下圖為一部完整的經(jīng)折裝經(jīng)卷。

大英博物館33號展廳外的走廊肅靜而沉寂。沉重的鑰匙,在森冷的空氣中發(fā)出碰撞。走廊盡頭,兩重緊閉的橡木門的后面就是韋陀教授(Roderick Whitfield)團隊常年工作的地方——斯坦因密室。橡木門后的房間不過幾十平方米,無數(shù)畫卷在幽暗中沉寂著。

在敦煌文物中,相比于雕塑和壁畫,有一類是很多人所不了解的,那就是用于節(jié)日盛典展示、可以裝飾宮殿佛堂的巨大絹畫。這些敦煌絹畫大部分如今正存于斯坦因密室之中,與1900年從故宮養(yǎng)心殿流失的、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真跡同在。修復、裝裱后的敦煌絹畫被框進木槽里,一排排嵌在墻壁上。取出絹畫需要兩把不同的鑰匙,兩位工作人員同時到場啟動,方才奏效。鎖中的機關(guān)開啟,一幅幅巨大的彩繪從木槽里緩緩滑出,就像驀然現(xiàn)身了一堵三危山下、月牙泉邊的莫高窟墻壁,讓我們穿越回一千四百年前玄奘點著燭火觀摩洞窟的夏夜。

就唐代敦煌絹畫而言,藏經(jīng)洞的千年塵封、駝隊與船舶的萬里運輸,已經(jīng)讓它們脆弱不堪。這些絹畫碎片躺在斯坦因的木箱里,原本團成黑乎乎的硬塊。修復工作第一步,先將團塊軟化,輕輕展成為平面。英國專家克勞利(Alf Crowley)用了十多年時間,終于在1984年把幾百團揉皺了千年的絹畫團塊,初步打開、展平。打開之后,很多畫作艷麗的巖彩早已湮滅于時光之中,絹畫化為白描風格的殘片。

密室里的無數(shù)碎片如今能夠得以復原,韋陀教授的團隊功不可沒。拼補碎片的工程浩大,又十分瑣碎。韋陀教授當年從美國普林斯頓大學畢業(yè),回到倫敦投身英藏敦煌文物的整理和研究,這一整理就是四十多年。他年輕時候曾是個飛行員,眼神極其犀利,但是在修復拼補絹畫碎片十九年后,有一天他忽然仰天長嘆,用漢語說了句:“把眼睛拼壞了?!?

韋陀教授把每一塊碎片的經(jīng)緯絹絲各有多少根計算出來,然后經(jīng)過細致整理,將不同畫作的碎片區(qū)分開。這種看似螞蟻啃骨頭的方法,在整理斯坦因密室絹畫碎片時,起到了不可估量的效果。絹畫的背面往往是一篇篇手抄的經(jīng)文。在拼接碎片時,經(jīng)文的上下句常常給拼補者帶來銜接的靈感。韋陀教授為此研習各種寫經(jīng),年復一年,他成了唐代桑皮紙、麻布經(jīng)幡、絹本的材質(zhì)專家。為了修復唐代《瑞像圖》,韋陀教授冥思苦想,發(fā)現(xiàn)手邊的殘片與全圖相差甚遠?;耸旯し颍淌诮K于從同樣存有敦煌文物的巴黎吉美博物館、印度國家博物館、臺北故宮三地調(diào)回其他殘片,近年把《瑞像圖》拼補圓滿。


在匈牙利與印度學者眼中,斯坦因是值得尊敬的學者

如果在一個國際學術(shù)會議上,幾十名匈牙利學者和印度學者聚談一個龐大而深入的話題,幾天幾夜滔滔不絕,他們共同關(guān)注的課題是什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斯坦因。斯坦因出生于匈牙利,幾十年旅居印度寫作,留給匈牙利和印度兩國大量的絲路考古寶藏。

在2013年牛津大學的《斯坦因考古紀念日》國際會議上,來自匈牙利科學院的蓋扎教授(Geza)一邊給我們斟上從家?guī)淼奶鹁?,一邊感慨:“斯坦因百年來一直是匈牙利最受尊敬的學者。他沒有妻子兒女,只有一路上養(yǎng)的愛犬達西;雖然挖掘過無數(shù)寶藏,卻全部捐給不同國家的博物館,自己甘守清貧?!?/p>

斯坦因在布達佩斯的故居,就在匈牙利科學院對街。1862年斯坦因出生在一個猶太書香家庭,是父母50歲時誕下的幼子。少年時對亞歷山大大帝的崇拜,引發(fā)了他學習突厥語、波斯語和蒙古語的熱情。

除了蓋扎教授,匈牙利如今有不少學者從事著與敦煌學相關(guān)的工作:曾經(jīng)為大英博物館修復斯坦因絹畫的畢麗蘭博士,為大英圖書館整理斯坦因佛經(jīng)文書的伊目睿博士,都是匈牙利人。

印度的莫克吉教授和白塔茶婭博士展示了百年前斯坦因留在克什米爾地區(qū)的親筆信,信件用華麗的梵文書寫、簽名。在印度學者眼中,斯坦因具有高深的梵文學識,令人尊敬。斯坦因去敦煌是從印度出發(fā)的;斯坦因離開中國,第一站回到的也是印度。斯坦因留在新德里印度國家博物館的敦煌藏品,對于百年前正在擺脫殖民,尋求佛教文化復興的印度學者們,有著覺醒的意義。

1900年7月30日,在大英帝國駐喀什噶爾總領(lǐng)事、具有一半中國血統(tǒng)的馬噶特尼勛爵幫助下,言必談《大唐西域記》的斯坦因獲得了清朝道臺對探險隊的支持。10月11日,斯坦因站在和田的山頭上,繪制玉龍喀什河源頭的地圖;11月中旬,斯坦因在丹丹烏里克遺址發(fā)現(xiàn)了價值巨大的唐代木版畫:《鼠神圖》、《傳絲公主》、《龍女圖》等,如今這幾個木板畫都存放在大英博物館。


王道士哪里想到,賣給斯坦因的破舊畫卷意味著更古老、更具價值


現(xiàn)存于大英博物館(英國)
大英博物館亞洲部的瑪麗女士在斯坦因密室展示來自敦煌藏經(jīng)洞的唐代刺繡《涼州瑞像》(上圖),刺繡內(nèi)容為西方三圣,中間立者為阿彌陀佛,左右兩側(cè)分別大勢至菩薩和觀世音菩薩,在唐代阿彌陀佛和彌勒佛的信仰極為普遍,有廣泛的信徒。圖為《涼州瑞像》的局部特寫,可以清晰地看到唐代高超的刺繡工藝,令人嘆為觀止。

1907年5月,斯坦因的20頭牦牛和8峰駱駝在敦煌藏經(jīng)洞外守候著。斯坦因的筆記中,記錄著他對守護藏經(jīng)洞的王道士印象:“王是一個孤傲、忠于職守的人。他看上去有些古怪,見到生人非常害羞和緊張,但臉上卻不時流露出一絲狡猾機警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彼固挂虻膸煚斒Y孝琬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王道士賬本清晰,生活簡樸,從不挪用募集到維修寺廟的銀子。斯坦因意識到,用金錢收買王道士行不通。

風塵仆仆、兩鬢霜花的斯坦因讓蔣孝琬告訴王道士:眼前的斯坦因是玄奘信徒,是從印度翻越大雪山來取經(jīng)的外國和尚;印度本土佛學漸衰,外國和尚要來敦煌取經(jīng)、回到佛陀故鄉(xiāng)重新弘法。玄奘的在天之靈讓他看守藏經(jīng)洞,就是為了等待這位外國和尚,取經(jīng)功德無量。一席話讓王道士為斯坦因打開了藏經(jīng)洞的大門。不過在拿絹畫時,王道士留了個心眼:他專門挑那些破舊的賣給斯坦因。他想用手頭這些破爛換點錢來整修洞窟,可王道士哪里想到,破舊可能意味著畫卷更古老、更有價值。

斯坦因從敦煌帶走了數(shù)千件寫經(jīng)、絹畫、絲織品,這些文物分別入藏印度國家博物館、匈牙利科學院、大英圖書館和大英博物館。那個年代英國報紙上的英雄,不是足球明星,也不是電影明星,而是荒漠中行進的探險者。

1909年,英國媒體評選出當時影響世界的15位探險人物,斯坦因與駕駛飛機獨自飛越大西洋的洛蘭上尉以及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一同上榜。在大英博物館整理斯坦因老照片的同事海倫汪(Helen Wang)博士這樣評論當時的情景:“斯坦因每一天、每一周的行蹤,都以電報文字出現(xiàn)在《泰晤士報》上,出現(xiàn)在英倫的大街小巷。人們因為他而談?wù)撝b遠的絲路古道——比起在大清帝國書齋里庸庸碌碌的官員,歐洲人更清楚斯坦因在做什么?!?/p>

1913年—1916年間,斯坦因再次從王道士那里購入敦煌570卷珍貴文物。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吸收斯坦因成為會員,并授予爵士勛章。

斯坦因81歲時在阿富汗境內(nèi)的犍陀羅圣地喀布爾去世。2015年5月14日斯坦因考古紀念日上,與會的人們共同傾聽了斯坦因在彌留之際的錄音。這位充滿爭議的亞洲腹地探險者用匈牙利語展望了絲路學的前景,回顧自己走過和考古過的和田、布哈拉、克什米爾,鼓勵后人繼續(xù)對絲路學的探索。

現(xiàn)存于大英博物館(英國)
這是五代時期后梁開平四年(公元910年)張承奉統(tǒng)治敦煌時期的絹畫觀音像,現(xiàn)藏大英博物館斯坦因密室。觀音的面頰、手掌以于闐暈染法描繪,瓔珞以黃金鑲嵌青玉而成。供圖/毛銘
擁有來自中國西北地區(qū)文物藏品的博物館信息分布圖
根據(jù)大英圖書館網(wǎng)站,我們檢索、整理出了這份中國西北地區(qū)文物在國外的存放記錄。其中原本來自敦煌的文物絕大部分存放在大英博物館、大英圖書館、印度國家博物館、法國國家圖書館、巴黎吉美博物館、俄羅斯艾爾米塔什博物館、俄羅斯圣彼得堡遠東所、日本龍谷大學、東京國立博物館和京都國立博物館,準確數(shù)量至今仍是未知數(shù)。除敦煌之外,地圖中統(tǒng)計的文物(特別是德國和瑞典藏品)主要來自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的吐魯番、庫車、和田以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西部的黑水城等地。
注:美國等國家的數(shù)據(jù)目前尚未公布。

邱錦仙,拯救英藏敦煌絹畫的上海女子

走進大英博物館東方部,你一眼就會看到墻上的兩幅巨大絹畫:高3米、寬2米的《南方增長天王》與《北方多聞天王》。修復后的兩大天王盔甲鮮亮、雙眸凜凜,氣息直追唐太宗時代的程咬金和尉遲敬德。在此主持裱畫18年的邱錦仙女士,對這兩幅修復作品頗為自信,她對我說:“如果妥善保存,這兩幅畫的狀態(tài)能維持100年以上。”

邱錦仙剪著齊耳短發(fā),是位典型的上海女子,她的裱畫技藝,師承上海博物館當年的徐茂康和華啟明二位先生。1992年英國經(jīng)濟不景氣,大英博物館裁員四分之一;博物館巡視員遇到正在倫敦大英館訪問的小邱,對她的裱畫技藝大嘆神奇——在裁員的大背景下,大英博物館卻增設(shè)了裝裱古畫的崗位,從上海博物館把小邱聘到了倫敦。

1994年,日本絲路學者平山郁夫先生捐資50萬英鎊,在大英博物館內(nèi)建起了“平山郁夫東方書畫修復室”。這是一間大工作室,高天花板,采光明亮,恒溫恒濕,室內(nèi)陳設(shè)是日本和室風格。室內(nèi)最顯眼是幾張巨大的橡木裱畫臺,中國式兩張,日本式三張;還有一百多把大小各異的刷子,精心存放的各種補絹,米色的、香灰色的、蜜黃色的,分門別類。小邱說:“當今國畫界使用的新絹,因為色澤、細密程度、厚薄等原因,并不適合修補古畫。裝裱唐代敦煌絹畫,必須根據(jù)古絹的質(zhì)地、色澤、紋路,去尋找相應(yīng)的補絹。”

懂得去何處購買修畫材料,是門學問。小邱的到來,打破了原來大英館內(nèi)采用日本裱畫手法和日本材質(zhì)與敦煌唐代絹畫不相匹配的困境。她費盡心思去中國滬寧杭等地購買來契合度最好的絹本和宣紙,還有色彩細膩、接近唐代的巖彩礦料。

20年來小邱在大英館帶出的學生有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柯夢如、英國紐卡斯爾的魏絲麗、意大利的瑪拉比尼……他們?nèi)缃穸际窃谑澜绺鞔蟛┪镳^獨當一面的東方古畫修復高手。

現(xiàn)存于圣彼得堡艾爾米塔什博物館(俄羅斯)
在斯坦因之后,法國人伯希和也從敦煌帶走了大量文物。1914年,俄國人奧登堡和他的考察隊前來搜集敦煌洞窟內(nèi)殘留的文物:洞內(nèi)的塑像、脫落斷裂的壁畫、被踐踏毀壞的絹畫等被考察隊一一清理出來,全部裝箱帶回了俄國。如今這些文物主要存放在俄羅斯艾爾米塔什博物館,也就是冬宮之中。2014年,部分俄藏敦煌文物出展荷蘭阿姆斯特丹,這是展廳內(nèi)復原的唐代石窟一角,三件雕塑均是奧登堡百年前從甘肅敦煌莫高窟運走的。攝影/毛銘

1931年斯坦因留在喀什的寶藏,可惜早已不知去向

沒有斯坦因,敦煌學會成為歐亞十幾個國家共同研究的國際顯學嗎?在2004年牛津大學《斯坦因考古日》會議、2007年大英圖書館《敦煌學百年》會議、2011年倫敦《聯(lián)合國紙本遺產(chǎn)》會議、2014年圣彼得堡《粟特與絲路》會議上,英國學者都曾一本正經(jīng)地向中國同行說:“你們應(yīng)該感謝大英為中國保存并研究了敦煌藏品一百年,讓它們躲過了戰(zhàn)爭與文化大革命的浩劫?!?/p>

這話并非調(diào)侃,而是認真而苦澀的。在中國人眼中的西方絲路大盜中,在與伯希和、斯文·赫定的探險發(fā)掘競賽中,斯坦因劫掠量最多,體積最大,藏品最豐富,記錄和著作也最翔實。中國歷史學家陳寅恪曾經(jīng)說過,敦煌寶藏流散歐洲是“中國學術(shù)之傷心史”。

1930年至1931年,斯坦因開始了第四次中亞考察。他在遞交了“在不事先征求得中國政府同意的情況下絕不運走任何文物”的書面保證之后,于1930年8月11日帶領(lǐng)考察隊員離開了克什米爾首府斯利那加,開始了他第四次中國考察的行程。9月23日,斯坦因一行抵達丕伊克卡,進入中國。

他環(huán)繞新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約3200 公里,其間通過發(fā)掘、購買、撿拾、接受饋贈等手段獲得文物100余件,內(nèi)容包括寫本、簡牘、雕塑、陶器等。與此同時,英國的《泰晤士報》連續(xù)兩天刊登了該報北京通訊員的報道,稱:“中國學術(shù)界正向南京政府請求,立即將奧萊爾·斯坦因爵士驅(qū)逐出新疆?!?2月19日,國民政府行政院就斯坦因出境一事給新疆省政府發(fā)了電文:“請電令新疆省政府勒令其停止工作,即日出境。”至1931年4月25日,斯坦因方才返回喀什。這批文物由斯坦因隨身帶至下榻的英國駐喀什總領(lǐng)事館,也就是今天的其尼瓦克賓館。

斯坦因提出能將這批文物帶往歐洲進行研究,研究完畢之后,如果南京政府非要求歸還不可的話,斯坦因可以將所有文物交還給南京政府指定的任何一個機構(gòu)。至于文物歸還后的存放地點,斯坦因認為以北平為最佳,因為北平具備保存和研究這批文物的較好條件。

迫于時間上的壓力,1931年5月18日斯坦因離開喀什返回印度,5月30日經(jīng)蒲犁關(guān)卡離開中國,這次他沒有帶出境任何文物。1931年11月21日,英國駐喀什總領(lǐng)事斐慈默帶著文物拜訪新疆省喀什地區(qū)最高長官馬紹武,將存放了7個月之久的斯坦因文物清點交手于中國,并囑咐馬紹武妥善保管。

在中華民國外交史上,驅(qū)逐斯坦因并最終將他所獲的文物留在中國境內(nèi),無疑是揚眉吐氣的事件。然而非常狗血的是,如今無論在喀什、北京還是臺北,誰也找不到1931年斯坦因留在中國境內(nèi)的絲路收獲。

斯坦因帶走敦煌寶藏至今已經(jīng)100余年。經(jīng)過全球數(shù)十個國家的考古學家、語言學家、佛學家、藝術(shù)家300多人的修復和研究,這批文物才被整理出冰山一角,據(jù)稱約為四分之一。

如今大英博物館、大英圖書館以及新德里的印度國家博物館,正在將斯坦因藏品中數(shù)千卷敦煌文獻數(shù)碼化,公布于學術(shù)網(wǎng)站,全球信息共享。

國際敦煌項目在艱難中進行了十幾年,打開網(wǎng)頁,我不知為什么想起了賣給斯坦因敦煌藏品的王圓。這位敦煌洞窟的看管者,在中國人的唾罵聲中于1931年去世。他在天國能夠看到這些數(shù)碼化的經(jīng)卷嗎?如果可以,不知王道士的內(nèi)心能否得到些許溫暖的撫慰:外國和尚斯坦因取走的經(jīng),最終用到了學術(shù)上。

背景資料

在《斯坦因中國探險手記》一書的序言中,孟凡人先生對“斯坦因探險的性質(zhì)”進行了詳細的披露和解讀。我們將此文的主要觀點刊登于此,以表明對于斯坦因的不同評價。

孟凡人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
研究員

20世紀30年代之前,斯坦因是中國古代文物的最大掠奪者。

首先:斯坦因是肩負英印政府使命的御用學者。新疆地處戰(zhàn)略要沖,故英國和其他列強“久有覬覦窺伺之心”,他們處心積慮地將魔爪伸向新疆。斯坦因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闖入我國西部的。

第二:為完成英印政府賦予的使命,斯坦因靠謊言、強權(quán)和騙術(shù),輔以行賄官員、收買走卒等伎倆,不擇手段以求一逞。

第三:斯坦因搜集情報,散布攻擊和分散中國的謬論。

第四:斯坦因歷次探險均有印度勘探局出資、出先進設(shè)備并配備以專業(yè)測繪人員,對所到之處偷繪詳盡的軍用地圖。

第五:大肆挖掘破壞古遺址,瘋狂劫掠大量文物。

僅就考古而言,斯坦因劫余之后,新疆漢唐時期的遺址大都遭到破壞,敦煌石室寶藏國內(nèi)也只剩少許。可以說,20世紀30年代之前,斯坦因乃是中國古遺址最大的盜掘和破壞者,是中國古代文物的最大掠奪者。

畢業(yè)于倫敦大學藝術(shù)考古專業(yè)的毛銘女士,曾常年在斯坦因密室從事藝術(shù)研究。對于斯坦因的評價,她也與作者有著些許不同的意見。

毛銘
倫敦大學藝術(shù)考古博士
聯(lián)合國中亞考古隊隊員

斯坦因帶敦煌文物出境是違法行為。但斯坦因密室對這些文物起到了保護也研究的積極作用。

斯坦因在中國考察時印度總督府的測繪軍官一直伴隨左右,他在新疆和田、西藏、甘肅河西走廊等地首要的任務(wù)其實是測繪而非考古。測繪地圖是為20世紀初大英帝國覬覦中國邊疆服務(wù)的,這樣的行為屬于違法的間諜行為。

1995年敦煌學研究者王冀青先生在英國見到了清政府外務(wù)部為斯坦因第二次中亞考察頒發(fā)的游歷護照,并對該游歷護照的由來、內(nèi)容及帶來的后果進行了分析。王冀青認為:該護照將斯坦因的官街拔高為“大英國總理教育大臣”,并要求西北各地方官員“照約妥為保護,毋得留難阻滯,致干查究”。這樣的說辭結(jié)果誤導了地方官員, 致使斯坦因在考察期間未受任何阻攔和限制;同時王冀青認為,該護照雖然認可斯坦因來華“考查古跡”, 但并未準許他發(fā)掘、購買文物,并將其運出中國。他的行為就跟今天挾帶文物、私出海關(guān)一樣,肯定是違法的。斯坦因在國際上備受追捧,但這不能掩蓋他帶敦煌文物出境的違法事實。

在大英博物館、大英圖書館等處,修補、研究敦煌文物的各國學者及工作人員,無疑是值得尊敬的。他們讓這些文物在嚴格的管理和保護下展現(xiàn)出重要的歷史和文化價值。

責任編輯 / 高新宇  圖片編輯 / 王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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